蔡澜迟的美术馆在筹备青年艺术家作品展,让六安也拿一副作品参展。
画是画了不少,可都是些习作,哪儿有资格参加什么画展啊。可老师盛情邀请,她又不能推脱。
六安画了一幅人物画,陈凤坐在家里的花园里,很有意境。叶之衾看见,还夸了她几句。
六安知道,她的画顶多就是给画展充数的,谈不上什么价值。
六安就这么想起了蔡老师,那个点亮她人生的老者。那么德高望重的一个大画家,去世了还是免不了落俗套。家里人争家产,闹的很不好看。
六安再也没有去过工作室,那边已经是别人的了。就是偶尔想起来,在心里念一念。
没过多久,蔡澜迟告诉六安,她的画让一个外国人买走了,那人很欣赏她,希望能见一面,让她考虑考虑去美国发展。
六安收到卖画的钱,吃惊坏了,她的画能值这么多钱啊?
她对蔡澜迟说,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不考虑了。直接把这个事给回绝了。
六安一门心思就在想怎么样能让赵名扬得到应有的惩罚。
她也很清楚,自己太天真了,没可能的。
吴佳宇死了,把所有一切,都带进了坟墓里。
赵名扬一家,在海城无限风光,屹立不倒。
赵氏家族,经常上杂志,上电视,人人仰慕,成了背景雄厚的大户之家。
六安听美术馆里的人说,来海城旅游的游客基本上都会去珍珠城买珍珠。有的老外,一次性买十几万的珍珠带走。要是买玉器那就更吓人了,上百万的都是小意思。
六安每次听他们讨论,听他们夸赞,都想寒碜他们家两句,可最终都忍了回去。口舌之快,不提也罢。
陈凤总希望六安和叶之衾能有一个结果,这是一个长辈对后辈最大的期望,发自内心的疼爱。叶之衾的父亲住在对面的别墅,也常常会问几句。叶之衾怕她有压力有负担,跟她一起住进了三千海旁边的小公寓。
平时有空会一家人一起吃饭,再有人提起,叶之衾脸色难看,也就没人敢多嘴了。一家人都哄着她,依着她。
六安每个月还房贷,交水电费,家用费都是她自己一个人出的,就好像是她在养着叶之衾一样,没事还可以数落他几句,过过瘾,挺快活的。
叶之衾带着六安见了他的妈妈,在一家很特殊的医院。医生护士都认识他,对他很热心,也恭敬。那是一种发自内心深处的敬佩和尊重。不仅仅是因为他给医院捐过很多款,还因为他的孝心感动人心。
护士阿姨说,她干这行几十年,从没见过哪一个儿子,做的比叶之衾好。久病床前无孝子,时间久了都会烦,人之常情,何况还是个让人很头疼折磨人心智的病。
可叶之衾不会,他可以始终如一,好好的用心的对待自己的妈妈。
每一次来都非常有耐心。哪怕这个妈妈已经神智不清,不能自理,成了累赘。
叶之衾表面上是刀枪不入的,伤痕都在心里。可即便伤痕累累,他还是能好好的做人做事。
他能做好的,六安大都自愧不如。
六安家里的案子早就结案了,房子要回来了。那边的所谓家里人都知道继父失踪了,所有人都说,房子是姓张的,等人找回来再说。
什么意思啊,是个人都能明白。
六安劝妈妈别管了,什么都不要,离他们远远的!
妈妈说暂时不走,家里老太太知道自己儿子没了,一病不起,每天要靠呼吸机活着。抢救过来,医院里不收,老太太信不着别人,怕别人对她不好,一直跟六安妈妈哭,求着她留下,要把自己的养老金全部都给她。
妈妈说不忍心,人老了可怜,善始善终,就当是积德。
叶之衾说,你妈妈才是个明白人,福报都给了你。
六安才不要这种福报!将来人没了还要责怪是妈妈伺候的不好!
看着吧!你们就看着吧!那些人的嘴巴里,不会说人话!
他什么都放得下,她什么都放不下。
叶之衾经常在家里翻一本书,余华的《活着》。这是一本出版年限很长很长的书,已经翻的很旧很旧了,破破烂烂的。
书上说:人是为了活着本身而活着,而不是为了活着之外的任何事物而活着。
这是一个悲惨到不正常的故事,一种近乎冷血的笔调,娓娓道来。
让人,生恨啊!
六安说:这不公平!
叶之衾说:人活着,不必谈论公平,要学会忍受。
忍受什么?
忍受生命赋予我们的责任,忍受现实给予我们的打击苦难,亦或是心有不甘。
六安好奇,问他:“你也在忍受,对吗?”
他说:“对,我也在忍受。”
叶之衾忍受了太多太多的东西,六安明白,也不太明白。
刘乐妍从美国给六安寄了礼物,说是自己做的,艺术品。六安打开一看,是个用陶瓷做的小人,丑死了。
刘乐妍骂她没良心,自己辛辛苦苦学着做的,她还嫌丑。
六安说好吧好吧,我摆在家里供着。
两个人闲聊了好一会,家里七大姑八大姨的都聊的差不多了。
刘乐妍忽然说:“六安,我在美国见到楚翘了。她离婚了,现在跟一个老外好上了。好像是在医院认识的,是我们医学院的老师,挺老的。她前夫得了艾滋,真是恐怖。她那么心高气傲的,现在也傲不起来了。”
六安想起同学群里的那些谣言,不留丝毫情分,把别人的痛当作谈资,她早就屏蔽了那个群。
六安说:“上大学的时候,她对我也挺好的,笨手笨脚的,还缝了个钱包送给我。她那么有钱,没必要自己亲手缝。”
“快得了吧,她那人就是家里给惯出毛病了,就会把你当奴才使唤。”刘乐妍一想起来就满脸的不喜欢。
“没有哦,没有……我可是当主子的命啊。”六安打着哈哈,忽然沉默了一下,又说:“乐妍,我一想到那件事,心里就堵得慌。这个世界是不公平的。叶之衾的妹妹是无辜的……”
刘乐妍想了想,说:“跟你说个事吧,赵名扬的大儿子,得川崎病死了。”
儿子死了?六安很吃惊,这个事没有听人说。
对啊,他们早离开屋仔村了,大家都离开屋仔村了。没人再去传那些嚼舌根的话了。
刘乐妍说:“听说是他老婆家里人一开始没重视,误诊造成的。好像因为这个,夫妻关系闹的很不和谐。”
六安说:“你怎么知道?”
人要是八卦起来,什么事不知道呢!
刘乐妍叹了口气,说:“哎,你忘了,他们结婚的时候我跟你说过,我跟他老婆高中是一个学校的,学校里就那几个有名的人,朋友的朋友,朋友圈里没事就八卦呗。没结婚前上杆子巴结,结了婚了就不当回事儿了。”
六安没有说话,不知道说什么。又聊了几句,就挂了电话。
陈凤有空会到六安他们的小公寓里瞧一瞧,觉得不够整洁就收拾一下,缺什么少什么就帮他们买了。送了六安许多金银首饰,她不怎么戴,都放在柜子里。有朋友出国旅行带礼物陈凤总是想着她,给她代购了许多女孩子喜欢的东西,六安全部都收的好好的,全新的,也不用。
叶之衾瞧见,总是笑她,像仓鼠吨粮食一样,攒着过冬吗。
她说,对啊对啊,攒着过冬!
其实是太多了,根本来不及用。六安挺犯愁的,都不知道怎么回礼。那些东西,太贵重了。一双意大利的平底鞋,看起来很普通,她穿到美术馆,让人给认出来了,好几万呢。
回家问叶之衾,他倒是很无所谓,说舅妈没女儿,拿她当亲生的,凡事想着自己家女儿,觉得她穿着好看就买了,不很正常么。
正常吗?不年不节的,整天送东西正常?六安思来想去,脑子稀懵。
叶之衾去香港出差,给陈凤买了一条钻石项链,说是六安送的。
陈凤高兴坏了,逢人就说她多么多么好,弄的六安很不好意思。
回了家马上问叶之衾多少钱,他不说,只说以后舅妈送什么都安心接着就行了。
六安也只得点头应了,反正叶之衾最会处理这些事了,听他的总没错。
陈凤喜欢烘焙,也会教六安做甜品和烤面包,她总掌握不好克度,做出来的东西总是不对味儿。拿给叶之衾吃,他也照单全收,还昧着良心说好吃。
六安笑骂他:“骗人都不眨眼睛!”
他很委屈,“我要说难吃你更饶不了我。”
也对也对,女人难养也。
叶之衾没事又翻那本余华的书看。
六安冷不丁说了一句:“赵名扬生了双胞胎儿子,不过可惜,大儿子得川崎病死了。”
叶之衾垂着眼,没有抬头,说:“嗯,听说了,你们是朋友,你也没去看看?”
“我不去,我们不是朋友了。”六安捣鼓手里吃剩下的面包,弄的不像样子。
叶之衾抬眼看着她,“怎么了?”
“没怎么。”六安咬着嘴唇,说:“他妈妈不怎么待见我,以前在屋仔村还来往,现在就算了吧,人家是有钱人了,早看上我们这些人了。”
叶之衾不懂她这不知是打哪儿来的坏情绪。他没说面包不好吃啊?小孩儿脾气。
他很平和,捧着书,说了一句:“听说他两个儿子,都是一目重瞳。上次在商会见过一次,确实是,挺有福气。”
“什么是一目重瞳?”六安抬起头看着他。
叶之衾依旧低头看书,嘴上回答:“就是一个眼珠里有两个瞳孔。历史上有很多有才情的人都是重瞳,比如郑王李煜,项羽,重耳,王莽,都是重瞳。很难得。”
“凭什么!”
六安突然的提高音调,一脸的不乐意,叶之衾不禁抬眼瞧了瞧她。
“你怎么了?谁又惹你了?”他轻轻的笑。
六安没好气的瞪了一眼自己手里的面包,“没有啊……我就是脑子不好使,每次做的面包都没有舅妈做的好吃!”
“没事,舅妈包的饺子没你好吃。”
叶之衾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说:“过来,有事跟你说。”
“什么事啊?”
“卫蓝说要派一个人去美国交流学习,你资历最长,他想派你去,你准备准备吧。”
六安瞪大了眼睛,“什么啊?我怎么没听说,也没答应啊!”
“不想去?你不是一直吵着要去美国的画廊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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