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之衾送的手表,不知道什么牌子,反正好看。她不知道送什么,买了一对袖口,正好要去开会,就给他戴上了。

一起吃了饭,没有蛋糕,他们都不喜欢蛋糕,太腻了。

她说:“叶之衾,女人比男人老的快,我老了,你可不能嫌弃我啊!”

他笑说:“你长大了,有本事了。我怕你嫌弃我。”

她嘻嘻的笑起来:“谁敢嫌弃你啊?谁敢嫌弃你,反正我是不敢。”

他向前凑了凑,靠近她,面和如水,说:“你不敢?你连不要我的话都敢说,还有什么不敢的。”

六安痴痴的看着他,总像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似无意的递过来那块手帕,眉目传情,指腹轻轻滑过她的手,那股暖流直钻到心尖尖儿上。

魂都跟着他走了,怎敢嫌弃?

六安忙抓住他的手,“不敢不敢,再也不敢了,我得一直陪着你。”

他说:“下一个生日,你能不能画一幅画给我。”

她问:“画什么?”

他答:“画我。”

“那我可得再潜心学习一下,不能把你画丑了。”

她戴着手表去上班,他戴着袖口去开会。

六安回到美术馆里,馆里的人说有人找她,正在茶室里,等了很久了,年纪不大,是个小妹妹。

茶室里,吴佳敏模样清淡,规规矩矩的坐在那里等着,眼睛盯着墙上的字画。

一个人要怎么样,才可以如同她一样幸运?

吴佳敏这样想着,她就进来了。

六安到了一杯茶水给吴佳敏,“你怎么不打电话给我?发微信也可以。”

吴佳敏手里捧着茶,没有喝,放在了一边,说:“安安姐,祝你生日快乐。”

“嗯?”六安挺惊讶的,“你知道我生日?”

吴佳敏笑着说:“对啊,我知道。你有一年过生日,你妈妈给你买了一个书包,特别好看,你后来一直背着。每次从我家门口路过,我都能看见。那天你妈妈站在家门口等你,我问她她说是你的生日,每年过生日,她都要煮一条鱼给你吃。还拿了几个鸡蛋给我吃,你妈妈真好。每次我饿肚子,她都会拿吃的给我吃。我没过过生日,用的东西都是旧的,别人不要的。真羡慕你。”

六安没有一点印象,在家过生日,她从来是没好气的,后来也不爱吃鱼了,早吃够了。

殊不知,你满不在乎的,是别人瞻仰企望着的。

六安说:“谢谢你的祝福。”

她带着吴佳敏在美术馆里转了一圈,吴佳敏盯着一副裸体画一直看,一直看,是过亮画的。不过这幅画一改他以往的阴郁,颜色用的很鲜亮。画中女子瘦瘦小小的,那冷清神韵跟吴佳敏倒是有几分相似。

六安以为,她大概是喜欢吧,看了好久好久。外行人欣赏画,基本是凭直觉,第一眼感官很重要。

喜欢一种风格,就会特别欣赏。

吴佳敏就是用一种特别欣赏的目光看着画出神。

六安问:“你呢?你今年过生日了吗?”

“没有,我不过生日了。我上一次过生日,我妈特意给我买了蛋糕,送了我一条项链,我还以为人长大了日子就好过了。谁知道她半夜里没有征兆的就跳楼了。我亲眼看着,伸手去抓,抓不住她,就看着她掉下去了。才四楼而已,人就没气了。”

吴佳敏呆呆的,那种呆滞好似麻木不仁,又可怜又可怕。

六安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想到正事,问了一句:“对了,是找我有事说吗?”

吴佳敏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安安姐,我有一段录音你要吗?”

六安全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很干脆的说:“要。你想要什么?”

“我要钱。”

“去哪儿?”

“不知道,也许……去深圳看看吧。”

吴佳敏想都没想,说:“我还有个秘密告诉你,就当是我给你的生日礼物吧。”

“你继父到野船赌博抽老千赢了钱,那帮人整他,就使坏让吴佳宇把他灌醉,推下了海。有一次吴佳宇喝醉了酒,跟我爸说的,我正好偷听到了。”

不奇怪,六安想起妈妈咒过继父,咒骂他早晚死在吴家父子手里。他们经常为了赌博闹翻脸,打架动手,完了还是没脸没皮聚到一块去。垃圾和垃圾,怎么样都会分类到一起。

六安很平静的问:“你想要多少钱?”

“你觉得值多少就给多少?”

这是吴佳敏保留了多年的筹码,也是她唯一的筹码了。她总想着,不管那个姐姐去了哪里,总能用上,早晚能派上用场。

那一次在居巢,她一眼就认出来了,是小时候对她好过的那个姐姐。

姐姐总是干干净净的,不爱笑,学习好,心眼也好。是那个垃圾屋仔村里救世主一般存在的姐姐。

敢拽着吴佳宇的脖领子恶狠狠的说:“你要是再敢欺负小孩儿,我就打死你!”

吴佳敏能再见到她,高兴坏了,没人说包厢点了她,是她自己主动进去的。

可是这个姐姐,再也救不了她了。她变了,很冷漠,压根没想要理她。

吴佳敏知道很多秘密,她永远永远也不会忘记这些秘密。

某个雨夜,她躲在旮旯里小便。偷听到了一个天大的阴谋。

可是他们说的是谁呢?说的女人是谁啊?吴佳敏不知道啊,一点儿都不知道。

后来吴佳宇只要回家只要说话,她就打开妈妈的手机假装玩游戏。直到吴佳宇去坐牢,她才知道那些人是谁,说的是谁。

法院开庭审案,吴佳敏和妈妈还有烂赌鬼父亲就坐在下面听审。有期徒刑10年。好像还不到6年,人就被放出来了。

一出来,吴佳宇就有车子开,有房子住,成了经理了!屋仔村的人都奇了怪了。谣言都说,吴佳宇赌钱赢的,赢了大钱了。

鬼才会信呢,十赌九输。嗜赌如命的人是没有头的,有再多钱都能败的精光,没钱了,就开始回家来做怪了。

妈妈带着她跑了很多次,就是跑不掉啊。

最终连骨灰盒都要靠卖身赎回来。

人的不幸和幸运真是相反的。有的人一直幸运,有的人偏偏一直不幸。

吴佳敏渐渐懂了,自己在昆哥面前翻不起什么浪的,自己哪可能是个人物呢,就是个无名小卒罢了。

小人物就如同蝼蚁一般,轻而易举就能让人捏死,要多不幸有多不幸。

同样是人,同人不同命。

凭什么姐姐就那么幸运呢!凭什么!

不凭什么,命该如此。

吴佳敏真的好想好想借点运气到自己身上来,她长这么大,还没去过海城以外的地方。

深圳什么样?

听说深圳很大很大,落在人堆里,谁都找不着谁。

她想干脆点,用筹码换个将来。

六安翻包拿出一张卡,递给她,说:“这是我所有的积蓄,密码我用微信发给你,你不要把我删了,如果我需要你做证人,你就回来,我可以给你更多钱。”

“好。你现在就把密码给我。”

吴佳敏走了,六安赶紧开电脑,插上优盘,录音里兹兹兹,全都是杂音,半分钟,什么都没有。

被骗了?密码已经发过去了。

六安不甘心,一定要听完。

有声音了,是吴佳宇,说:“他赵名扬可真会装好人!事都是他让我干的,说翻脸就翻脸,我可没那么好打发……他不给我个老板当,我就搞死他……”

“……他还不是妒忌人家,妒忌人家能天天干他喜欢的女人,他不能!狗一样偷听人家办那事,看见人家在一起连个屁都不敢放……什么东西……再神气还不是三孙子一个……”

吴佳宇的父亲嘟嘟囔囔说了什么就听不清了,再到后面,怎么听都没有人再说话了。

这是什么录音?一段坏掉的录音?没有用啊。

六安慌了,是自己太大意了。

跑到酒店里去找,人没了,跑了。

吴佳敏的父亲在码头卸货,突然就不行了,需要抢救,救护车在六安眼前开过。

到底怎么回事?

阿昆站在酒店最高层,看着楼底下的救护车开走,听见手底下人跟他汇报

“昆哥,那丫头跟那穷小子跑了。要不要派人追回来?抓住了腿给她打折!”

追?追什么?打?打有什么用吗。

阿昆懂,他这岁数,在她眼里可能就是老头子那个级别的了。

还指望她跟我来真的?

昨天是一年期限的最后一天,小垃圾婆没有不守信用。

阿昆叹了口气,莫名其妙说了一句:“丫头把事想简单了。”

小弟摸不着头脑,“什么事?”

“所有的事。人呐,非得是吃了大亏才能知道什么是好,什么是坏。要不然啊,都不长记性。”

“那……”

小弟完全蒙圈了,不知道昆哥到底什么意思。

是追,还是不追?

人生怪妙,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还真让叶之衾猜着了。小垃圾婆早晚要整这么一出戏,跟别人跑了。难看啊!

阿昆胡乱的搓了搓自己的脑袋。自认为他自己看人一向准的,到底还是准不过他。

不过阿昆还是不服,在他眼里心里,小垃圾婆不比小仙女差呀。都是一样的丫头,他怎么就养不明白呢!

女人呐,什么都不用说,就能杀人于无形。

十二年一轮回,又来了一次。

不过这次不同,他再不是个无能的男人了。

他对着小弟自言自语:“还是时间短了,是我没教好。没事,早晚会回来了。遭了罪了,能分得清好赖就会自己回来的。”

哦。小弟明白了,这是表示,不用追。

转念又想:昆哥让那丫头骗傻了吗?谁跑了还会自己回来啊。

临走,阿昆又叫住了小弟,叮嘱他:“到医院里盯着那个姓吴的老头,如果查出来是汞中毒,找人改成自发疾病。”

小弟连连点头,只管听话,其他的不能问,也轮不到他问。他们这一行,多事死的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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