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的是端王府每代会有妻妾生下一个儿子,生儿者,妻稳坐正位,妾一步登天,掌管府印,无论是嫡子还是庶子,都是世子,承袭王位。府里的女儿则是嫁入世家贵族,更是入了各国帝王后宫,宠妃皇后,出了不少。其中最厉害的就是风临太后段芝,垂帘听政长达二十年,一路扶持母国逆袭成为强国,虽然下场很惨,但至少风光过,是燕南的有功之人。

可以说,端王府正因为这些嫁出去的无数女人,才稳固了开朝以来经久不衰的端王府。

这是江湖秘传,端王府一直只有一个继承者,王府嫡子血脉一断,可谓是断了端王府的命脉,除了燕南的现任皇后段清竹和嫁到北寒为妃的段玉心,被杀的干干净净,连后院的看门狗都难逃一死。

这个天下闻名的燕南王府在此陨落,最近两年燕南皇帝为抚皇后伤痛,才将端王府稀稀拉拉的无数表亲里捡出个还能勉强写上族谱的“皇亲贵族”,重立端王府。

大爷哆哆嗦嗦的,他一直在家里种田,哪知道这些啊,擦了擦额头的虚汗,才勉勉强强的挤出一句话,“或许是我记错了。”

白郦手中一顿,立即道:“端王府是被谁血洗的?”

他从未听说过这件事的元凶,母妃对这件事似乎从不上心,也从不提起母家的事,他未被埋下仇恨的种子,就无法去做什么报仇雪恨的事情,连提起端王府都觉得陌生无比。

小时候爱听故事,一日想让母妃讲讲外祖父家的事,因为皇兄的母后会和皇兄说,每当说起来,贺兰皇后脸上都洋溢着笑容,母家是她的倚仗,她也是母家的骄傲,相生相息,直到皇帝准备将贺兰家连根拔起的时候,温柔的贺兰皇后笑着对母妃说:

“我就知道这一天会到来,自古帝王多无情。”

贺兰皇后选择了死亡,死在了最美的时候,也死在了皇帝最爱她的时候。花朵凋谢的那一刻总是最美的,看着贺兰皇后留下的遗愿,和在棺椁前皇长子的哭泣声,无情的帝王也动了恻隐之心。

贺兰一族被贬为庶民,在那场本该殒命的动荡中存活了下来,帝王唯一的手下留情用完了,之后只剩下心狠冷酷了,比如卫家的下场。

母妃那时冷了脸色,眼底闪过一丝厌恶,那是白郦第一次看见母妃这种神情,对于他来说,母妃永远都是温柔的。

“不负你记住,母妃虽有家,却孤苦无依,虽有父母,却伶仃一人。母家在或不在,对于母妃来说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看着我的阿楚阿丹...无忧无虑的长大。”

这时,白郦还未拔出重言。

“那母妃没有牵挂的家人吗。”

“有。”

“是谁啊?”

段玉心看向远处,露出一抹笑容,神往之色显露于表,她似乎想起来很久以前的事,真正腥风血雨,九州动荡的时代。

“她是我的姐姐,段……”一行清泪滑落而下,哽咽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白郦伸出小手为她抹去眼泪。

段玉心抓着白郦的手,像是想起了内心不愿想起的事,她回忆道:“她叫段情,燕南端王府嫡女,府中妻妾成群,嫡女庶女众多,早已没了什么嫡庶之分,连主母也是能者居之,谁的女儿嫁的好,谁生了儿子谁便能拿金印当王妃,这个世上没有比这更可笑的家了。”

“可我偏偏就生在了这里,那个男人……”段玉心对端王爷深恶痛绝,连父王两个字都恶心的不肯说,“他说我们都是端王府女人,都有同等机会嫁入皇室贵族,府中每个女儿一出生就被赋予了安排好的命运,到了年龄便要听从父母的安排,指谁便嫁谁,谁若反抗……”

谁若反抗,便被活生生扔进后院的深井内,也不知那口井被扔进多少女子,里面有多少骸骨。她只知道,每到夏日时,井口紧闭也盖不住尸体腐烂的恶臭味,每当经过那里,身体都控制不住的颤抖,灵魂深处的恐惧足以让她窒息。

那个所谓的家,只有利益没有亲情,她们皆是府中当权者手中的工具,段玉心深吸一口气,将这从脑中深处作祟的记忆压了下去。

白郦用手抚平着段玉心的眉,稚嫩的声音响起,“有不负在,没人再敢逼母妃做不愿做的事了。”

段玉心缓了脸色,疼爱夹杂着愧疚的摸了摸白郦的头,她笑道:“以后不负便是母妃的依靠了,若有人逼母妃做不愿的事不负要怎么办?”

白郦的小脸皱做一团,一脸正经道:“那我就杀了他。”

段玉心被白郦认真的神情逗的笑了出来,“小孩子怎么能喊打喊杀呢。”

“母妃快继续说吧。”再不说完,他就要被太傅抓去听学了。

段玉心无法,只得继续道:“段情不爱说话,她只和我说话,从未见她对别人开口过,自己的母亲也是如此。她喜欢坐在一个地方发呆,能从清晨坐到深夜,然后睡几个时辰,第二天又是如此,连大夫都说她是个痴傻儿。府中不养闲人,更别说是个无用的痴傻儿了,当时的王妃不肯让自己的女儿被处理掉,塞了银子给大夫,让大夫改口,于是痴傻儿便变成了及笄之后开智,还没等到及笄,就被莫须道人给碰上了。

莫须道人当时非要收段情当徒弟,端王爷不敢不给莫须道人面子,莫须道人是燕南皇帝的救命恩人,没必要为了一不知道开不开智的痴傻儿得罪高人,于是段情离开了端王府去了莫须山,她是第一个没嫁人就能踏出端王府的女子,她临走时对我说——

她会回来带我回家,我的家便是端王府四方之外,她让我等她。”

“莫须道人是谁?”

“莫须道人是莫须山上的山主,一位得道高人,二十几年前就已得道飞升了。”段玉心低头瞧着白郦,脸上扬起一抹幸福的笑容,段玉心在深宫多年,只有这一刻,才能称之为幸福,她高兴道:“不负你知道吗,你的娘亲……”

她几乎要脱口而出了,话到嘴边猛的戛然而止,段玉心紧闭着唇,眼中闪过一丝懊恼之色,接着道:“母妃说错话了,是母妃不是娘亲。”

“你知道吗,母妃当时可高兴了。”

后来,这个名字成了段玉心口中的禁词,再也没有提起过了。

虽是陌生的外家,但白郦对这还是有些好奇之心,而且直觉告诉白郦,面前的这个人肯定知道些什么。

中年男子透过杂乱的头发看向白郦,审视的眼神在白郦身上来回打量,将手中的瓷碗放下,略带嘶哑的道:“你一个小孩子打听这些作甚?”

白郦正色道:“实不相瞒,当年端王府被血洗,我那在端王府当丫鬟的表妹也在其中,只剩下她的母亲,如今她的母亲去世了,我就是来这里押镖挣点银子,好把她孤老无依的母亲风光葬了,可怜她母亲,自己女儿怎么死的也不知道,我看大侠知道这么多,也想打听半点消息,好在坟前给她母亲一个交代。”

逻辑严谨,毫无破绽,但白郦心中还是直打鼓。

端王府家大业大,死的下人不计其数,中年男人斟酌的会儿,道:“这也不是秘密了,二十年前的世家贵族,江湖人士都知道燕南端王府是被天下第一剑血洗的,天下第一剑横空出世,残暴不仁,到处与人家比武,输者必死无疑,死在天下第一剑下的人不计其数。”

“你胡说,我师……天下第一剑木逍游仁义无双,他才不是你口中的杀人恶魔。”虽然师父是个酒罐子,做事没谱,但绝不会是个他口中的杀人狂魔。

中年男人嗤笑一声,又碰上木逍游的拥护者了,他不屑的道:“谁说是那酒疯子了,二十年前他还在给别人提鞋穿呢,江湖武榜他根本排不上号!”

话匣子一打开,便收不住了,他又道:“当时有两个天下第一剑,前者是常林岳州派掌门岳央,刚上任没两天就被横空出世的一女子给杀了。她自称为“无情”,剑也叫无情剑,说只杀有缘人,夺了天下第一剑的名号,又屠了许多名门大派,整个江湖是腥风血雨,去找她报仇的人都死在他剑下,是个不折不扣的女魔头,久而久之,皆是敢怒不敢言啊。”

“当时木逍游就是给女魔头提的鞋,整天跟在那女魔头后面,两人是狼狈为奸,如影随形,跟狗见了屎一样,哪里有女魔头,哪里就有木逍游,最后女魔头死了才轮到木逍游坐上这个位子。”

这位大哥似乎很瞧不起剑圣木逍游,语气不屑,整了整额前凌乱的头发。

白郦又问:“那个……无情是怎么死的?”

中年男子道:“我怎么知道?她干了那么多坏事,手中那么多条人命,不是被仇家所杀就是被老天劈死的吧。”

白郦沉默了,师父从未提起过这事,连自己偷过几只鸡都藏不住炫耀的人...竟然能忍住不将这事说出来。

中年男人嘴里叼着根稻草,摩擦着手中的瓷碗,意味深长的道:“小孩儿,这钱不是你们能拿的,惜命的话,找机会逃吧。”

大爷不干了,自己亲哥能说谎?他对白郦小声道:“这人看起来疯疯癫癫的,别听他的。”

十六瞪大眼睛,碗里剩下的米汤也不香了,他凑到白郦耳边道:“白郦大哥,我们还是找机会逃走吧,我还要活着回北寒关叫宁川将军呢。”

“回不了头了。”白郦显得异常沉静。

“为什么?”

“我们吃的里面被下了迷药。”

十六大为吃惊,当即变了脸色,低下头恨不得将苦水都吐出来,只可惜太饿了,馒头包子已经垫胃里去了。

十六苦着脸道:“白郦大哥,你怎么不早说啊。”

白郦道:“你看。”

十六顺着白郦的目光看去,周围一圈都是镖局的人,他们统一着装,不像他们这些临时招的杂牌工,很好辨认。

镖局的人虽然没走来走去,但眼神皆是到处瞟,谁吃没吃,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十六耸拉着脸,心道:“完了,彻底完了,上了贼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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