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庆郡主见此,急忙摆手。用极认真地语气说道:“祖母不可!按礼,祖母是主,思乐是客,应当客随主便,哪有客人坐首座,而赶主人做客座的道理?何况今日乃祖母大寿,思乐是奉皇祖母与母亲之命前来贺寿的,怎么做如此喧宾夺主之事?若是让皇祖母与母亲知道了,思乐恐怕又要被禁足抄孝经了。”

她说得头头是道,又一口一个“祖母”,“祖母”叫亲热,让祖母根本无法硬起心肠去反驳,只得无奈地轻叹口气,命纳兰将主位的物事同旁边一个最近的位置换了一下,这才坐回主位,让长庆郡主坐在她身旁最近的那个位置。

这样的安排,自然让大多数人都愣了一下。随即有些人变得手足无措,有些人故作镇定,有些人不动声色,而有些人则依旧懵懂不知。

虽然表面上开来,众人还是波澜不惊的,可他们的心中早已是七嘴八舌乱成一锅粥。我此刻却没心情听他们究竟在讨论什么,因为我现在所有的心思全部放在长庆郡主对祖母的称呼上。

她也叫她祖母?难道她是爹爹的女儿?不对不对,爹爹只有我和哥哥姐姐三个孩子,母亲作证我不可能有第二个姐姐。那既然不是爹爹的女儿,会不会是爹爹兄弟的女儿?那也不对呀,无论谁都告诉我说爹爹只有三个姐妹,可没有什么兄弟啊?那这位郡主姐姐是从哪里冒出来?

陷入沉思的我不知不觉走神了,直到北城如冰轻轻用手肘撞了撞我,才让我回神。原来众人都已落座,祖母正唤我、北城兄妹还有王胜安一同上前拜见郡主。王胜安与北城濡沫已先行一步走过去,北城如冰原想跟过去,可见我依旧呆呆地站在原地出神,不得不轻轻后退一步让我回神后,牵着我走过去。索性众人这时的心思都不在我身上,而北城如冰的动作并不明显,所以众人只以为我人小没跟上两个少年的脚步,只得有姐姐牵着才不致掉队。

我们四人站定,齐齐向那位长庆郡主行礼。那位长庆郡主则在我们行礼时,不动神色地从北城如冰打量到王胜安,再从王胜安打量到我,盯着我看了好一小会儿,再我忍不住想开口时,视线终于移到北城濡沫身上,然后定格。而北城濡沫也不卑不亢地看向她,眼神中多了几丝我读不懂的神情。

时间便仿佛定住一般,所有人都失去了颜色,唯有我身边的四个人还能发出声响。

‘好漂亮的郡主妹妹,要是她是我亲妹妹该多好,可惜……’这是北城如冰略带遗憾的声音。

‘怎么是她来?为什么不是父亲?我明明记得我让人亲手交给父亲的呀,怎么会?小莫呢?他怎么没回来?’这是王胜安惊愕不已的声音。

‘本以为过了这么长时间,我已将对她的恨放下。可现在看来,终究是没有做到!北城濡沫,眼前的少女就算和那人长得一模一样,也终究不是那个人!你可别被仇恨冲昏了头脑!皇族的人你还是少接触的好!这可是你曾经血淋淋的教训!’这是北城濡沫一遍遍告诫自己的声音。

‘那人眼中好深的恨意啊,似曾……不对,这就是那个人的眼神!呵,这老天爷看戏还不够,非要再找位故人回来与我同台登场,然后看看究竟谁更入戏吗?呵,还真是位唯恐天下不乱的老爷子!也罢也罢,接下来的种种,我也需要这位故人相帮。找个机会好好试上一试,然后顺时与他相认吧……’这是长庆郡主戏谑算计的声音。

接下来的声音变得模糊不清,直到我看见长庆郡主向我们微微颔首示意,而后祖母挥手让我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周围的一切才再次变得生动鲜明。我这才惊恐地发现,自己读心的能力似乎有加强的趋势,以前最多只能听到一人的心声,可现在自己竟能不费吹灰之力地听到四个人的心声,而现在又全然听不见了,这到底是好事还是灾祸?

怎么也想不通的我只好将这烦恼暂时抛下,只等宴会结束后,回去再作打算。正当我思绪全然没有回归时,主桌那边似乎除了什么事,只听得邵听琴轻笑道:“今儿乃我母亲的寿辰,如此重要的日子怎得不见韵琪妹妹和夫君?郡主丫头你可别诓骗我还有你祖母说他们事多,没时间来参加母亲寿诞。这借口平日中试试也就罢了。若是用在现在,可不合适了呢。”

邵听琴唱念俱佳,再加上一副笑嗔的模样,不知情的人都会误以为她孝顺聪慧,在谈笑风生间替母亲打抱不平。可偏偏她字字犀利,句句绵里藏针,摆明了要让着长庆郡主难堪!

邵听琴的声音骤然响起,一下子让全场都静了下来,所有知情的,不知情的人都停下手中的交谈与动作,纷纷看向主桌,看向那长庆郡主如何化解。

只见长庆郡主并没有被邵听琴咄咄逼人的架势所唬住,只是依旧若无其事地整整衣袖,然后慢条斯理地回道:“思乐可不敢诓骗二娘,只是二娘这话也只能在我面前说说便罢。要是在我母亲和父亲面前妄加谈论的话,只怕是要被父亲斥责了。父亲母亲确实想来亲自拜寿,怎料眼下正值年关,父亲忙着主持户部年审,已经忙了个把月。而母亲不仅要打理侍郎府与公主府两府的年关事物,还要替皇祖母置办宫中年货,同样忙的不可开交。母亲何尝不想像二娘您这般当个甩手掌柜,可这不是二娘您身子不适,不易操劳家事;大哥又远在外省不得回京;二哥又被您带着回了祖母家帮不了忙吗?所以两府的家事也只有我母亲一人苦苦支撑,以便不然外人瞧了笑话。若二娘真觉得母亲如此有错,那还请二娘回去求母亲分些事情来让您做,省得您许久未当家作主,而忘了操持一个家究竟有多辛苦了。”

长庆郡主一席话说完,在场众人静默了片刻,随即便像什么都没听见一般各做各的事情。不过仔细看他们的神情还是可以大致分为几种:有的拼命夹菜以掩饰尴尬,有的举杯饮酒却掩不住嘴角的讥笑,有的干脆没忍住,径直笑出了声。

与我们桌上的两个少年许是知道什么的,所以在听罢不由笑出声。王胜安一击眼刀狠狠扫了他们一眼,那两个少年被王胜安一瞪,略有收敛,可心中却是嘲笑连连,显然没有将王胜安的警告放在眼中。我瞄了眼王胜安,最终还是默默地将已到嘴边的话给咽了下去。心中没来由的庆幸还好王胜安听不见,不然又必然是一场唇枪舌剑。

主桌那边的气氛由于长庆郡主的一席话已变得无比尴尬,邵听琴的脸色是赤橙黄绿青蓝紫统统变过一遍后,最后驻足在黑色上。她狠狠地盯着长庆郡主看了好一会儿,才恢复笑颜,咬牙切齿道:“是我疏忽了,我与韵琪妹妹同为夫君妻子,自然是要相互扶持,好好打理府中事宜,让夫君没有后顾之忧,这才能好好效命陛下与朝廷不是吗?”

邵听琴故意将“妻子”二字咬得极重,显然是注意道在场一些人讥笑的嘴脸,所以出言声明。可如此这般的欲盖弥彰,反倒让那些人笑得更加张狂。邵听琴见此是有气发不出,只得恨恨地盯着长庆郡主,身子不由轻轻颤抖。长庆郡主仿若未见般依旧笑颜如花,端起桌上酒杯道:“二娘如此通情达理,思乐在此谢过,这杯酒思乐替父亲母亲敬您。”说罢将酒一饮而尽。看似一切无恙,只是在端起酒杯饮酒的那一刻,长庆郡主若有若无地看了眼邵听琴,眼神中除了讥笑外还有一丝冰冷彻骨的神情藏在其中。

郡主敬酒,邵听琴又怎敢不回敬?她当即拿起酒杯,边称赞郡主至孝,边将杯中就一股脑儿灌入嘴中,可眼神阴冷地好似两条毒蛇,紧紧缠在长庆郡主身上。

表面上他俩是母慈女孝,一片祥和,但内在里,除了我之外,恐怕没人知道他们彼此有多么的憎恨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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