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整宿没阖眼?”
一切待他回来再说罢。她仍抱有一丝希望,“差人去忠义侯府带话,说我过两日定登门拜会,望侯爷宽怀。”说着恹恹把头埋进肘内。
消息去得很快。
忠义侯府内院书房,程颐肃然静坐在圈椅上,近乎要把脚下跪着的人盯出个窟窿来。
一旁的凌洲自行讨罚,还未来得及跪下,便被他抬手止住了。
大抵是她未整理好思绪,有所迟疑是应当。然而好容易把她盼回来,说来是无关紧要的两日,于他而言,自西山一别,每一日一个时辰乃至一刻一分都是煎熬。
她要他宽怀,他如何能宽怀得了?在她身边的并非凡人,是谢元桢。江宁一遭,叫那厮截了胡。多重的情谊,才值当谢元桢不择手段的把她留下?若再蹦出个“陆琮”……不,两者不可相提并论,此人比陆琮棘手多了。
一旁凌洲提吊着胆子宽慰他,“安家上下皆仰仗侯爷您呢,夫人心中有谱,既言明两日后前来拜会,想必不会食言。”
凌洲倒是提醒了他。安家?她这会儿子在乎的安家,可不是安大、安六家。
非逼他走这一步……程颐手指紧箍着扶手,寒声道,“回去告诉她,我在永吉巷安家宅院等她。何时来,叫她自己定夺。”
来人再伏磕,“小的明白。”
谢元桢被公事绊住身,管家那头透露,自打他昨夜招了人在书房里议事,便再未出来过。
谢婉自作主张搬回来小住,安然存心避着她,闷在屋里也不露面。谢婉心中有怨,顾不得许多,直截了当找上门来。
阿竹没拦住,只得顺势把人请进来。
她打眼便见安然盘坐在罗汉榻上,捧着绣帕做女红。微垂的脖颈白腻一片,耳边挂下缕缕青丝,轻妆淡抹也能透出别样的风致。不禁眉头微拢:皎如明月的端庄,柔媚温雅的气韵,她这个嫂嫂尤善藏拙,是她轻敌了。
对头安然看似专注,实则正郁结着,这会儿子没心思周旋,一改往日谦让,全然没心思理会来人。
屋内气氛诡异,茶水换了几轮。这两位主儿素来面和心不和,如今可好,周旋的劲儿都省了,莫不是要打起来?下人们面面相觑,皆不敢发出声响。
谢婉被/干撂在一旁许久,面上挂不住,闷气摒退了左右,方道,“嫂嫂去时费这么大劲儿,怎又回了头?”
还不是被掳回来的。安然手里忙活着,头也不抬,“我确是不明白的,妹妹当去问夫君。”
夫君?她也配唤这一声夫君?横竖没有旁人,忍到今日已是她的上限。谢婉冷哼着一声讥讽,“嫂嫂想来便来,想走便走,左右谢家入不了你的眼,那哥哥呢?你把哥哥置于何地?”
“嫂嫂从前也有过喜欢的人,想必能体会我的苦楚。我与哥哥自幼相依,他的悲喜哀怒,唯有我明白。你既无意于他,何必虚情假意的讨好?”
安然怔了怔,不禁暗自腹诽,以她从前的顽劣性子,定是要好好整治这丫头的。这么些年的鬼可没白做。岁月是剂良药,磨平了她的气盛。她不以为意,“你明白他的心意?那你同我说说,他为何要寻我回来?”
谢婉被问住了,一时气结,拳心紧握,怒恨无法藏匿,生生从眼中透露出来。
事态发展至此,她亦容不得谢婉。若说谢婉百般恨小堂妹,对她恐怕是千般万般吧。可是她还不能死。
她搁下绣帕,目光徐徐转向谢婉,“妹妹三月里大婚,日子还是夫君定的。就当是我走了,你有办法叫他回心转意?”
谢婉莞尔,“嫂嫂是想试试我在他心中的地位?”
谢婉在他心中的地位,不言而喻。她曾因太过肯定而一败涂地,自然没有百分之百的胜算。她一瞬有了挫败感,“妹妹说笑了,他要当真心属于你,私下里你们如何纠缠,我也管不得。”
这世上最难琢磨的不过人心,即便它曾热烈过。
她心头蓦地一阵酸涩,来不及反应,阿竹扣门入内,快步上前附耳,“夫人,侯爷在永吉巷安家宅院等您,何时赴约,凭您决断。您看这……”
“你说什么?!”脑中劈下一道惊雷,也顾不得外人在场,安然惊愕,“此话当真?你……可有听错?”
阿竹摇头,“如何听错?奴婢亲耳所闻,确是如此。”
安然大失方寸——爹有危险!但……这怎么可能呢?若想动她爹,万不会等到现在。再者说,她分明应约了,他又何必急于一时?
等不及谢元桢相助了……
她几近崩溃,恨不得杀了程颐。“阿竹,随我走一趟。”言毕匆忙下榻,快步夺门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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