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再害人啦——”

骨笛还来不及将芽织唇中呼出的气息调换成音律,被门外一声大喝打乱了阵脚。

突然不晓得从哪里冲出一个蓬头垢面的山妇,跌跌撞撞往人群里扑,正扑到凤娘跟前,疯疯癫癫喊道:“快走、快走!莫再害人啦、莫再害人啦——”

凤娘吓了一跳,怎么也没办法把衣袂从她死死紧锢的手掌中拽回来,正欲喊胥雾帮忙,忽见老族长气冲冲走出来,素日里瞧着和蔼的眉眼此刻倒竖起来,阴厉厉甚是骇人。

“疯疯癫癫不好生在屋里藏着,嫌好日子过够了!你!不是叫你守着你娘休要乱跑吗,蹿到这也不怕丢祖宗脸!”

一番爆喝唬得跟在疯妇后面的小谣哆嗦个不停,一面哭一面去拉疯妇的衣角,“娘、娘,咱们回去罢,咱们回去……”

老族长一个眼色,立时走出几个壮硕的妇女,架起疯妇胳膊往外拖走,小谣哭哭啼啼跟上去。远了,还听一声声凄厉的嚎叫:“莫害人啦——莫害人啦——”

花枝和啾啾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脸色骇白,凤娘面上也不好看,调整呼吸稳住情绪,才开口对老族长道:“妾身等一介外人,不敢多叨扰宝村祭祀大礼,请容先行退去。”

没等老族长表态,后脚跟出来的一名褐衣老翁高声道:“等什么,还不擒住!”

闻声,四下里呼喇喇涌上来一群人,二话不说将四人堵在中间。这些平日里瞧起来朴实敦厚的山里人,此时却一个个面露狠色,不由分说挽起胳膊就要冲上来。

凤娘把吓坏的小姑娘往怀里搂,撑着笑意问老族长:“老人家,这是何故?”

胥雾却是受不得这般的无礼,不等那只胳膊触到他身体,一把拽住背后一抡,结结实实将胳膊的主人摔了个狗啃泥,“哎哟哎哟”爬不起来。

“都活腻了,小爷看谁还敢!”

他这番豪言壮语并没涨了多少威风,罗良罗友率头,立马又有四五个壮汉撸袖子扑上来。他被凤娘封了妖力,现下只余一具人躯,虽说较常人要敏捷得多,然双拳难敌四手,抵抗一阵,骂骂咧咧给人将双手反剪到背后,用麻绳绑了。

褐衣老翁瞥一眼被胥雾打伤的几个人,其中他孙子罗友的伤势最重,还趴在地上爬不起来,当即面露不满之色:“早说绑起来倒省事,族长你非要听信祭司所言,好生招待着,瞧瞧,惹的什么祸!”

老族长抚一把花白的胡须,没理会老翁的牢骚,挥挥手让人把四人绑到院里,每只烛台前站一个,自己上前几步道:“是老朽安排不周,可打扰到祭司行典?”

芽织没搭声,举起那只染得血红的骨笛递到唇边,轻轻吹奏起来。

笛声时而空灵飘渺,时而短促激慨,脆脆凄凄间,泼了血水的烛台猝然闪起一阵红雾,盘旋在烛芯上端翻腾片刻,蓦地扑向对面站的人!

凤娘和胥雾还好,花枝啾啾已被胸前飞溅的一滩血雾吓得花容失色,张大嘴巴,哭都哭不出声来。

芽织收起骨笛,把沾满血迹的右手拢入袖袍里,抬起左手一挥而过,示意祭祀已成。老族长领意,招呼村民上前,一直缄默不语的凤娘突然开口:“且慢!”

老族长停下来,扭头望向她。

凤娘抬眸看了看祭坛之上祭司逆光长立的背影,才将眼风斜向老族长。“妾身不知何处冒犯,才招来此般对待,还请老人家一一道明。即便死,妾身也望做个明白鬼。”

“罢了,罢了!”老族长嗟叹一通,道:“佛曰善为本,老朽既已犯下罪业,也不忍你等下到黄泉,还是糊涂鬼。其实你等流落本村,并不是意外,而是祭司占卜,得知山外人经过,特地使村中壮丁将那巨石推下山道所致。”

他抚一把长须,接着说:“老朽也不欲伤人,奈何此次作害的妖祟太过厉害,不把本村祸害个底朝天是不会罢休的,祭司也只能暂时将它设坛封印,若根除,必要活人献祭。关乎一村二百多口人命,老朽也实属无奈之举啊……”

这一番言辞,联想近日村中种种举动,略一思索,凤娘心下已明了,不由冷笑:“原来如此!感情那河祭也并非向山神,乃是向山鬼开道啰?我道佛诞日例行的祭典,怎半点与礼佛不相干,原是打着佛诞之日的吉辰,加之午时最盛的阳辰,让我等生祭这妖祟恶鬼永世不得超生之余,还不能生出戾气来作祟,老人家,好狠的心!”

老族长转动着紫檀念珠,叹息道:“若不出此下策,我村中这二百多口人,早晚便要葬身妖祟之手。自古以来便有舍少成多的道理,换做谁,也会照做不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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