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印证伙计说的话一样,在隔音不算良好的空间里,二楼的声音隐隐约约传到一楼,全是杜掌柜臭骂金鉴定师的声音。
顾北知皱着眉,继续收拾着博物架上的摆件,心里有些担心楼上的三人,杜掌柜虽然精明,但终归算是对他有招揽之恩,他有些担心杜掌柜气大伤身。
正当他想上楼去劝一下的时候,小丁带着郑公子回来了,一进来看见顾北知和伙计两人闷不做声的干活儿,还有点疑惑,咋了这是?
“水生,北知,你俩干啥呢,咋都去擦博物架了?掌柜呢?”小丁在店里扫了一圈,没看见掌柜,正要问,楼上的声音隐隐约约的传出来。
顾北知不知道怎么说,还是伙计紧忙推着小丁上楼,“小丁哥,你快上去看看吧,掌柜发火了,可大的火儿!”
小丁还摸不着掌柜为啥发火的线索,就被推到楼上去了,他一想杜掌柜好久没这么生气了,心里也担心,让伙计招呼一下郑公子,他自己蹭蹭蹭上楼了。
郑公子坐在一旁,还纳闷自己的镇纸去哪了,顾北知跟水生说了一下,他自己沏了一壶茶端过来,“郑公子,喝茶。”
“老顾啊,我那两方镇纸呢?”郑公子满心都是新入手的镇纸,茶接了也不想喝。
“掌柜怕放在外面被其他客人看中了,到时候不好交代,所以帮公子先收起来了,一会儿拿下来公子仔细检查一下。”顾北知解释了一句。
郑公子便信了,这宝艺轩的口碑还是很不错的,除了前一阵子闹出来的以假乱真丑闻,几乎没什么坏的消息。
前阵子的丑闻也最后反转了,还让宝艺轩被更多人知道,现在不光获鹿镇,其他镇上的分店也都多了很多客人。
“伙计已经去叫掌柜了,公子稍等片刻。”
郑公子也看到小丁上楼去了,这会儿自然是相信顾北知的话的,于是他一边惦记着自己的新镇纸,一边和顾北知聊天。
“唉,说起来我最近也很头疼。”郑公子喝着茶水,和顾北知诉苦。
顾北知和这位郑公子也有过几面交情,还是头一次听到他诉苦,略微顿了顿手,“怎么说?”
“老顾你知道柳府吗?”
“柳府?是咱们柳家街原来的主人的柳府吗?”顾北知听说过这条街的来历,因为这条街原来都属于柳家,干脆便叫做柳家街,即便后来柳家将这块地卖了,名字也没有改。
“对对对,就是这个柳府,这次你们宝艺轩举办鉴定真假吴庸的活动,把柳府如今的主人柳员外都吸引回来了。”郑公子的烦恼显然就是这位柳员外带来的。
“你来的晚,不知道这位柳员外有个癖好,就是爱玉成痴,哪怕经常被骗也不改一掷千金的习惯。”郑公子喝了口茶,“你们掌柜怎么还没来?”
“马上了,郑公子再给顾某讲讲这位柳员外。”顾北知给他添满茶。
“柳员外这个爱好,几乎认识他的人都知道,要想和柳员外攀上交情,最好的法子就是送玉。”
郑公子皱起了眉,心疼的说,“我那儿的镇纸多为玉制,成色上佳的不在少数,我爹便想让我选一块最好的送给这柳员外,多一分交情也好。”
“可是我那镇纸个个都是宝贝,我可舍不得给别人,最近正在寻摸一块好玉,可惜还没什么消息。”
郑公子叹气,现在他又拿了些钱买镇纸,买玉的钱更少了,也不知道能不能行。
“郑公子打算什么时候送玉呢?”虽然他们是古玩店,但东家在获鹿镇还有一间玉楼,专门卖玉石珠宝的,没准儿有郑公子需要的。
“下个月月初,是柳家长公子的生辰,那时候送是最合适不过的。”郑公子也有心让人帮他留意,说的信息很详细。
“成,我帮公子留意着。”顾北知也抬头看了一眼楼上,他快和郑公子没话说了。
杜掌柜已经被小丁安抚好了,小丁抱着箱子,跟着掌柜一块下了楼。
顾北知见了,让开位置,暗自观察杜掌柜的脸色,瞧着虽然还有些不愉,但和平时已经没什么区别了。
“郑公子你看,这是两方镇纸,请仔细检查。”杜掌柜压着火气,满脸笑容的对郑公子建议道。
“郑公子,是这样,老朽刚想起来我们东家正好缺了一块镇纸,他素来喜爱金丝玉的红,您可否将这镇纸再卖于老朽,老朽出四千两,以后宝艺轩收到什么好的镇纸,一定都给公子留着。”
杜掌柜和郑公子商量着,希望他能将这方镇纸再卖给他。
郑公子毫不犹豫的拒绝,杜掌柜又加了一次价,依然不愿意,杜掌柜叹气,再一次努力。
“郑公子,这块镇纸确实不错,却也不算绝品,不如卖给老朽,那这块青玉镇纸和六千两银票,你都拿回去,可行?”
郑公子发觉他十分想要回这方镇纸,总觉得有些奇怪,其中似乎有什么不对劲,难不成这镇纸是什么宝贝不成?
但要是宝贝,一开始也不会只卖三千两了啊。
郑公子有些犹豫要不要答应杜掌柜,毕竟舍了这方金丝玉镇纸,相当于他从宝艺轩白拿一件青玉镇纸。
恰好此时金大成面露惨白的从二楼探头探脑,被郑公子发觉,郑公子商人的直觉发动,狠下心拒绝了杜掌柜,而后付了两千两银钱,将两方镇纸都带走了。
楼上的金大成一屁股坐下,脑满上的汗一直往下滴,害怕杜掌柜会扒了他的皮。那可是价值千金啊!
但杜掌柜等郑公子走了,反而没那么生气了,拍了拍顾北知的肩膀。
“北知啊,从今天起,你就是咱们宝艺轩的第三位鉴定师了,月钱给你加一两,每个月要无偿为店里鉴定五件,超出按照鉴定之物的百分之一付钱,其他的都还是一样的。”
顾北知有些脸红,“掌柜,这不合适那镇纸我没能留下来”
杜掌柜摆手,“不妨事,本来咱们这行,高价买低价卖、低价买高价卖都是正常的,再说这次也没有赔钱,只是挣得少些,要不是你仔细,咱们卖出去了也不知道。”
确实,这两方镇纸都是一千五百两收进来的,现在一起卖出去六千两,合着还赚了三千两,并不赔钱。
只是原本应该能留下一件镇店之宝的,白白的溜到了郑公子手里,杜掌柜觉得可惜而已。
当然他对金大成还是不满的,毕竟顾北知入行时间实在短暂,满打满算也不足一年,金大成却已经是获鹿镇有名的鉴定师了。
可能犯错的新人并没有犯错,经验充沛的高手却翻了车,确实对比惨烈了些,主要是这个错误原本不应该翻的。
只要金大成鉴定时仔细些,不说看出金丝玉的来历,看穿青玉镇纸的做旧痕迹肯定是可以的,但偏偏金大成一个都没看出来。
杜掌柜虽然心疼溜走了银子,但更加不满金大成给店里鉴定的敷衍了事。他点了金大成几句,让他以后仔细着点,罚了半个月的月钱,这事儿也就这么翻篇了。
金大成见杜掌柜对他只是小惩大诫,连连保证以后一定仔细再仔细,然后夹着尾巴跑回了自己的鉴定室。
王绍耶倒是留了一下,和顾北知说了两句话,才去了后面。
顾北知回家之后,把今天的事儿和关舟说了一下,没说的太细,只说他现在月钱涨了。
关舟挺高兴的,“那太好了,咱们买地的时间可以再早一点了!”
说着,为了庆祝顾北知涨了工钱,还特意做了四个鸡蛋的鸡蛋羹,多煮了一个青菜,米粥里米粒都多了一把。
因着顾北知担心一家人营养不良,要求每天每人都要吃一个鸡蛋。
一开始关舟还听话的每天都煮四个白煮蛋,后来渐渐不怕顾北知了,白煮蛋就变成了鸡蛋羹。
从四个鸡蛋变成两个,因为鸡蛋羹做的时候需要加水,关舟水多蛋少,蒸出来的蛋羹再加一点陈醋,倒是比白煮蛋好吃。
顾北知又是个不通厨艺的,最多也就能把饭煮熟而已,也就没发现关舟减了鸡蛋的用量。
今天看到真正的四个鸡蛋的鸡蛋羹,顾北知才觉得有些不对劲,但看关舟喜滋滋的念叨着买地的样子,也没深想。
“北知,下个月你就有二两的工钱了是吗?”关舟再一次确认。
他当初听到顾北知的工钱有一两之多的时候,心里惊讶的不得了,他们村也有其他的秀才,他们的工钱可不像顾北知这么多。
但后来他又想到顾北知是廪生,朝廷都给发银子的,比其他人工钱多一点也正常,就不那么惊讶了。
现在才领了两个月的工钱,顾北知的工钱又涨了一两,关舟别提多崇拜顾北知了,简直太厉害了。
“对。”顾北知一边吃饭一边回答。
关舟开始计算起来,“那咱家现在已经有三两银子了,下个月能存二两五钱”关舟一边说一边看了眼顾北知的神色。
加上朝廷发的一两二钱五,顾北知一个月的收入会变成三两二钱五,存下二两五钱,剩下的能花的钱只有750文,关舟怕顾北知会不高兴。
但顾北知其实觉得无所谓,他已经知道田地是关舟的心病,为了买地节省一些自然是没问题的。
关舟觉得一个月花七百五十已经很多了,原本他想说存三两的,但是觉得那样顾北知一定会生气,才忍着心疼说存二两五钱的。
看他没有生气的样子,关舟松了口气,不用再减少了,“五钱,这么算八月咱们就有8两银子了,到年底说不准能买三亩地呢!”
顾北知名下的地,有二十亩可以免税,但现在顾北知名下有的地并不够二十亩,而是仅有十五亩。
这十五亩地都是像牛家那样租着,顾北知真正有的地那是一点都没有。
原本是有的,但一来当初为了给父母治病卖掉了一些,二来这几年原主不事生产,后又染上酗酒的毛病,便全卖了。
这也是为什么二十亩里有一多半都被别人租着,原本村里的规定是最多只能是一半,除了顾北知,其他秀才都只有十亩地租出去。
当初顾北知为了喝酒卖地的时候,关舟就不乐意,但他当时拦不住顾北知,现在顾北知改好了,买地的事儿自然而然提上日程。
关舟现在特别有盼头,等到明年,他们就有自己的地了,到时候两亩地种粮食,一亩地可以种点黄豆、花生之类的,顾北知爱吃的东西。
顾北知看他计划的不错,没有反驳,和他一起努力存钱,争取早日实现买地的愿望。
这日,顾北知正在和水生一起擦博物架,一边擦一边将新上的物品鉴定了,这已经成了他的习惯,却在看向一个貔貅摆件时发生了变化。
种类:雕花貔貅私印
生产时间:50年
原主人:刘裕同
价值:689两
顾北知顿时惊讶了,这是又升级了?他又找了一件已经鉴定过的物品重新鉴定,发现果然多了原主人这一项,不禁心生喜悦。
心里有个猜想,他为了证实这个猜想,专门去找了一件锁在库房里的假货,一个仿制的瓷瓶,来试验是不是像他想的那样。
果然和他想的一样,原主人之处空缺着。
然后他又去找貔貅摆件的原主人是何人,看时间应该不算是文物才对。于是他找小丁打听了一下这个貔貅摆件是怎么进到店里的。
“那个啊,是一个年轻人卖的,掌柜看成色不错,便让金师傅看着估了价钱。”小丁是店里伙计的头头,按照顾北知的理解就是大堂经理那样。
顾北知一听又是金大成鉴定的,顿时有些不想再查下去的感觉,金大成这个人有些贪财,他一般能说高一点价钱不会说低,就为了多收一点鉴定费。
上一次金丝玉被人捡了便宜的事儿过去还没多久,顾北知是不想再触金大成眉头的,这件的貔貅摆件的售价是一千四百两,也不算过分。
顾北知有些犹豫,要不要说清楚这不是一个摆件,而是一枚印章呢?
他想了一会儿,还是把这个事儿私下告知了杜掌柜。
上次金丝玉是来不及,这次再隐瞒不报就是故意了。
杜掌柜现在十分相信顾北知的眼光,但他也不会仅听一面之词就认定了结果,而是拿出印泥,打算让顾北知演示一下这块摆件怎么变成印章。
顾北知也是提前研究过了,但因为不敢用印泥尝试,怕染了色,所以也不敢太确定。
他也带着些许解密的心情,将摆件翻过来,底座拿在手里,倾斜成大约四十五度,在印泥里轻轻蘸取颜色,然后落在纸上,遍布貔貅的花纹一侧便拓在了纸上。
顾北知仔细看过落在纸上的花纹,然后擦干净貔貅表面,重新蘸取颜色,这次倾斜的角度稍稍发生了一点变化。
再次落在纸上,便清楚的显示出四个字,直直的排成一列,刘裕同印。
前三个字紧紧的挨着,后面一个字和前三个字稍微分开一点,确实是印章。
杜掌柜自己也试了几次,才掌握了印章使用的窍门,“这倒是个巧思。”
“是,确实构造巧妙。”顾北知也挺新奇的。
杜掌柜见状,将印章递给他,“先撤回库里,你这几日研究一下。”
顾北知知道,这是给他解了好奇心的机会,立马答应下来,“多谢杜伯。”
于是原本摆着貔貅印章的地方换上了另一件摆件,一个白玉白菜摆件,这也是顾北知来了宝艺轩之后鉴定的第一个物品。
金大成一开始也没注意这件事,但白玉白菜体积不小,看着比较显眼,摆出来的当天被一个路过的商人买走,紧接着同样的位置又换了一串菩提子串珠。
恰好水生在摆串珠的时候被金大成看到,他在店里扫了一眼,自己鉴定过的东西他都心里有数,这一看发现少了几件,得意于这个月月银又多了不少。
他们的鉴定费,除却客人自己带来的东西,店里收几百文到几十两不等,其中二成给负责鉴定的鉴定师。
给店里的物品鉴定也是有钱拿的,除了免费的五件之外,其余的按照卖出价格的百分之一结算,上限是百两一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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