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恍然想起,那时她一边为他换上她亲手缝制的里衣,一边笑吟吟的说着,“嫂嫂们说,大婚要为夫君做件衣袍才合礼数……”唇边漾开温软的弧度,伸手去握她的小手,忽的僵住手臂,大婚,此时她做的这衣袍,应是为夜华做的吧?无以名状的酸涩涌上心头,温软的笑意化作一抹苦笑最后归于沉静。

她的狐狸爪子向来不大好用,他眼看她将一件月白里衣染上了斑斑点点的红梅,亦将他的心染上了血迹斑斓。天色微明时她才做好这件里衣,小心翼翼的掐了清洁咒又宝贝似的用仙法收好。他不禁抿了抿唇,唔,很酸……

狐狸洞外,小狐狸接过叠风递上的一件法器,黑亮的眸子里水雾莹莹。他目光点在那仙泽熠熠的法器上,心中几分了然。叠风只交代了几句便匆匆离去了,卧房里,她收了术法伏在桌边气息不稳,泪水一颗颗掉落如断了线的珠子,嘴角渐渐洇出鲜红,他心疼的不知如何是好,只能隔着虚空抚着她背,轻声的唤着,“十七,不哭了,师父在……”

她忽的呕出一口血,眼角的泪蜿蜒到唇边随着殷红的血滴落,白静的小手沾了点点殷红,颤颤的摸上那法器,喃喃的念着师父,他湿润了眼眸,徒劳的去擦她唇边的血迹,“傻十七……”

夜色苍茫,昆仑虚静谧的恍若无人之境,小狐狸站在门外又跑神了,门自里面打开,他看到墨渊怔了一怔随即敛去了眸中的情愫,两人同时开口,又相视而笑。

烛火跳跃,一室静默。墨渊去书案上取了什么,小狐狸痴痴的望着那背影,眸中映着烛火荧荧和着那寂寥身影。墨渊将一块暖色的玉坠递到小狐狸跟前,他不禁眼眶发酸,这坠子竟是同他先前给小狐狸的那个一模一样。

她惊喜的打量着坠子,水光滟滟的眸子看向墨渊时满是崇拜和仰慕,扬着娇美的笑颜让墨渊帮她戴上坠子,如往日里讨赏的乖巧模样。

又一阵苦涩的静默后,小狐狸反手幻出了一件素白里衣,他诧异的看向她,眸中渐渐氤氲了薄雾,浓重的苦痛蔓延开来,原来这里衣,是做给墨渊的……

他叹息着缓步近前,忽的下起了雨,狐狸洞外她扑进墨渊怀里,源源不绝的泪,明明比此时的雨还要汹涌却那样悄无声息,他看见她偷偷抹去了泪痕,头也不回的匆忙离去,画面也倏然散去……

往生海之上,红妆十里,礼乐声扬。

小狐狸身着凤冠霞帔端坐在富丽堂皇的轿辇中,灼灼红衣如那年他同她一道赏过的曼殊沙华。

他走近她身前,微微勾了勾唇角,不禁暗自苦笑,未曾想竟是在这梦中先见到了她穿嫁衣的模样,不自觉的抬手抚上她的长发,才发现那垂腰青丝已盘成了发髻,眉心微微蹙起,他的小十七这般盘发的模样虽也是极美的,但他还是喜欢看她青丝垂腰的模样,活泼又灵动。

他矮身在她身前,细细的看着她的眉眼,轻曼红纱下的绝色容颜竟是看不出半分欣悦之情,澄澈的眸子里更没有出嫁女儿家应有的幸福甜蜜。眉宇间拢着深沉的疼惜,抬手抚上她的眉眼,又拂过娇艳的朱唇,她一直凝望着前方,眸子里星光熠熠的,他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难言的苦痛化开一片酸软的血泽,周遭景物再次散去……

石洞中,墨渊端坐在榻上面色苍白,前方的仙泽越发雄厚浩冽,他定睛细看,不禁心中一紧,仙泽中困着一抹红光,竟是妙义慧明境中的三毒浊息。恍然想起那日小童子说的话,耗尽元神,原来他这一世耗尽元神,竟是为此……

榻上,墨渊已是力不从心,掐诀祭出了以元神净化之法。他忽然察觉出一丝似有若无的气息,是小狐狸的气息,散开神识再细探,却又寻不到丝毫。

墨渊倒在塌上阵阵的咳着血,妙义慧明境被彻底净化,他垂下眼眸苦笑了笑,这便是他上一世的结局么?也好,总算是为这渺渺苍生做了最后一件事,只是,不能再守着他的小十七了,十七……心头猛然一震,急忙转身去寻她,方迈出一步已半跪在地上,撕裂的痛席卷着纷杳残碎的往昔涌入灵台,沉入心底,掌心按着剧烈跳动的心,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额角青筋突起,嘴角洇出鲜红,有玉灵花的清泠之音夹杂着踉跄的脚步声入耳,他艰难的抬头望去,猩红的眼眶顷刻间涌出水泽,他的小十七,他的音儿,那些过往的点点滴滴,他都记起来了……

可这梦境为何还未散去呢?小狐狸瘫坐在石榻上只失神的流着泪,他忽的明白,此时的原来是小狐狸的梦……

她故意支开了所有人,抖着小手抚上墨渊的脸,细细的描摹着,他满目残碎的悲恸,看着他的小十七吻了他的唇,与他十指相扣,缓缓躺在他身侧,掌心蓄起了仙力……

他本能的去阻拦,心碎的声音颤抖而出,“十七!”

金色的元神化作零碎的光点,他抖着手去触碰,眼前的画面倏然飘散,漫漫烟霞间,小狐狸躺在一颗树丫子上,如七万年前一般无二,耀眼的金光碎茫一瞬间涌入小狐狸的身体,她颤动着睫毛睁开眼,小手抹了抹脸颊……

他眸中满噙的泪悄然滑落,唇边漾开极美的弧度,十里灼灼繁花碎成斑斓点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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