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堂姐庄雨晴,她演温德米尔公爵。”。在学校的小剧场里,庄梦蝶向迟青荷介绍道。

迟青荷对庄雨晴十分客气的笑了一下。庄雨晴却板着脸,目光冷冷的从迟青荷脸上扫过。十年前,迟青荷在庄家曾多次见过庄雨晴,她这种倨傲的态度十多年没变。

“这位是刘洁仪。她演温德米尔夫人,也就是你的女儿。”

——哦?我的女儿!迟青荷不禁要笑起来。这是一个娇小玲珑的女孩子,皮肤饱满白皙,让人想到精致的细白瓷。

“你好!薛宝莲!”刘洁仪抢先向迟青荷笑着打招呼,还未经庄梦蝶介绍就先说出了迟青荷的另一个名字。她的声音娇滴滴的,衬得她越发像个瓷娃娃。“我在报纸上看过你的广告,你比照片上还漂亮呀!”

庄雨晴在旁边“哼”了一声。

迟青荷只当没有听到,向刘洁仪笑道:“你也很漂亮!”她想庄梦蝶可真会挑人。这女孩子如此纯真烂漫、甜美可爱,当真十分符合温德米尔夫人这个角色。

“你也是庄梦蝶的同学吗?”迟青荷问。

“是呀!”刘洁仪答道。“不过不在同一个班级。”

“人家父亲是刘总督。”庄雨晴在一边说道。

刘总督?就是——唐副官的上司、坐镇这东南富庶之地、执掌三省数十州县、占据交通要塞,声名赫赫的刘总督?

迟青荷的目光重新落在刘洁仪身上,这个纯真少女的周身似乎蒙上了一层不一样的色彩。

“你说那干嘛!”刘洁仪佯装嗔怒却先笑了起来,抬起小粉拳软绵绵的打在庄雨晴的胳膊上。

……

“各自就位,准备好。”庄梦蝶说道。

光自舞台上方投射下来。乐队坐在左侧一角。眼前是一间客厅。书桌、沙发、茶几。刘洁仪饰演的公爵夫人手执白羽扇正在摆弄一只蓝花瓶里的玫瑰花。客人们陆续上场。他们开始就某些轻松的话题展开议论。关于男人的,关于女人的。这时有人向公爵夫人提起了厄林恩太太。公爵夫人于是知道了一个秘密:自己的丈夫与这位厄林恩太太私下有些来往。然后,她一番翻箱倒柜之后甚至找到了他付钱给她的支票。

庄梦蝶坐在观众席上观看演出效果,不时站起来向台上喊上几句。

面对妻子的质疑,温德米尔爵士辩解道:“她曾是个非常有名望的、受人尊敬的人。她出身名门,她有地位——可她失去了一切……不得不去忍受由于自己的过错所带来的苦痛——唉!那才是人生中让人难以忍受的。”

公爵夫人非常痛苦,觉得自己的世界快要崩塌了,她说道:“我对她毫无兴趣……你不应该拿这个女人来跟我相提并论,这种评判标准大有问题。”

厄林恩太太上场了。只见迟青荷走上台来,她目光平视前方,无半点波澜,显得十分庄重。

“停!”庄梦蝶在台下喊道。她快步走到迟青荷身边,说道:“太严肃了,你不应当这样刻板……你的妩媚和神气哪里去了?……”

“啊?”。迟青荷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看庄梦蝶。在此之前,她在书寓里练过两遍台词。关上门,一个人在房间里面对镜中的自己,有时微笑,有时媚笑,有时放声大笑,对着镜子里的人说话,言语机智,八面玲珑,简直风情万种。那时她很放松。她觉得自己演得还不错。但是,现在真的上台了,和一群女学生站在一起。她有些紧张,在轻浮和庄重之间犹豫,最后变成了方才的刻板。

“……要把握这个人光艳照人、聪明机智、趾高气扬、内外矛盾的复杂精神状态……”庄梦蝶继续说。

迟青荷点点头,若有所思。她觉得这番话在她的内心唤起了什么,那正是她担心的。她意识到自己内心有这样一种矛盾,这种矛盾是与厄林恩夫人相契合的。但是,恰恰是这一种矛盾,是她不太想表现出来的。她觉得自己即不愿演出这个人表面的放荡不羁,又不敢深入到她的内心去表现她的矛盾。于她自己,她是更加愿意把这样的矛盾藏在心里不表现出来,不让人发现。

突然,她萌发起一种恶作剧的念头,于是对庄梦蝶道:“要不,你演一个给我看看。”

没有想到,庄梦蝶竟然立即变了一幅面孔,只见她下巴微微仰起,目光横扫全场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弧度,身体微微晃了一下,显得即俏皮又妖媚。

迟青荷直直的看着她,就像不认识她一样然后噗嗤一下笑道:“你什么时候学得这么像?是不是偷偷跟我学的?”

庄梦蝶看了她一眼,道:“我没学你。”

迟青荷道:“没学?那你怎么会的?”

庄梦蝶道:“自己体会角色。”

迟青荷道:“那也要有实际经历。”

庄梦蝶道:“你说的对!那你为什么反倒演的不好呢?可见是没有用心。”

“我……我用心了……我练过……”

“那为什么?是有什么顾虑?你的表现和平时差别很大。”

“我害怕……”迟青荷低头说道。

“怕什么?”

“怕……演……一个坏女人。”

“好女人,坏女人正是我们通过这部戏要讨论的问题。‘所谓的坏女人却可能有难言之隐、追悔之情、怜悯之心和牺牲精神’。‘所谓的正派女人身上会有很可怕的东西——武断、妒忌、明知故犯,会不顾一切地一意孤行。’这两点正好通过厄林恩母女俩人表现出来,你不觉得这台词写的很好吗?而且结构安排也很巧妙。……这是一部很好的戏剧。”庄梦蝶说。

迟青荷抬起头看着她,道:“真的吗?你这样认为?”

“是!”

“那……你再给我演示一遍。”

“刚才不是演示过了!”

“忘了,想再看一遍。”

“不演了,自己体会。”

“你这个人,怎么变脸这么快。刚才还那么可爱,现在又这么严肃。搞得人家晕头转向。”

“你晕什么!重新开始。”

于是,厄林恩太太再次上场。迟青荷款款走上台来。这一次,她终于光艳照人又庄重得体。全场一片安静,都看着她。

公爵夫人抓紧了扇子,扇子却又掉落在地上。作为上流社会的年轻太太,公爵夫人虽然内心即痛苦又愤怒,可还是向她鞠了一躬表示欢迎。厄林格太太则十分温柔的向公爵夫人弯腰回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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