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中顿时发出低低的议论之声,而陆石青的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那掌门紧皱着眉追问道:“那这药,是否有瘾?”

却见沙侗生眉头一挑,仿佛这掌门问了句什么十分好笑的话:“当然了!这种东西要是没有瘾,我们还怎么做生意?”

陆石青暴怒道:“你——”

沙侗生浑不在意,捏着那块小石头搓了搓,还放在鼻端闻了闻:“唔,这东西还是个上等货呢……你看药搓揉之下入手黏腻,呈薄膜状粘于手上,略微一闻还有些许腥气——这里面可加了不少助兴催情,保肾壮阳的东西。这要是喝花酒的时候来一点儿,可比什么五石散得劲多了哟。”

顿时一片哗然,在场的武林前辈们无一不是面色铁青、连连摇头,其他人也都是充满鄙夷地看着陆石青。

陆石青脸上已完全褪去了方才那副得意狡诈的表情,此时满脸油汗,眼珠充血地瞪视着沙侗生,狂怒道:“一派胡言!你有什么证据——”

“证据?我说的话就是证据好吗?若不是密宗老头儿定要我跑这一趟将这药的效果来源解释一遍,我还懒得跑这一趟呢。”沙侗生嗤笑一声,将那块小石子信手抛给旁人,“老头觉得这邪性的东西毕竟产自西域,心下愧疚,才责令我来与你们解释清楚。这老头虽然迂腐,但有一点儿说对了:这东西你偷偷关着门在家里吸,天王老子九天神佛都管不着,但你要是拿出去忽悠小毛崽子,那你就该被挂在骆驼尾巴上活活拖死。”

他自出现伊始,便始终是漫不经心且神色轻松,仿佛满堂武林宗师们都是青瓜朽木,他半点儿都没放在眼里过。但当他说完这番话时,那神色却无声变了,仿佛一直在沉睡的沙漠秃鹰发现了濒死的猎物,便狠厉而嗜血地睁开了眼睛。

陆石青抖动着嘴唇,半句话都说不出来。却见沙侗生缓步踱至他面前,伸手像看畜生牙口一般翻了翻他的眼皮,又捏了捏他的下巴,随即冷笑道:“眼底痰黄浑浊,口齿腥臭,鼻息忽急忽缓……你用药的时候不短了吧?究竟祸害了多少孩子?能瞒得过这些中原人,还想在我面前扯谎么?”

他的动作极粗鲁,陆石青胜怒之下蓦然暴起,却被他轻轻松松用一根指头点住了额头,硬生生被摁着双膝再次落地。却见沙侗生居高临下地冷冷看他,哂笑道:“跪着吧你。”

公证的掌门长出了口气,这次双手一起撸了下额头,“多亏沙统领前来,总算把禁药这一环说清楚了……但其他的事情嘛——”

我不禁双手紧紧捏住了拳头。

不够,这远远不够。

服用禁药又怎样,这“洗髓骨”被禁已经是近十年前的事情了,就算至今依旧被武林正道所不齿,但私下里究竟有多少人服用它没人清楚。陆石青就算借用此药来增长修为,最多也就是个丑闻,算不上罪名。

而真正要他谢罪的,是那些曾经的翩翩少年,如今密林中的皑皑白骨!

仿佛是为了回应我的焦虑不安一般,一直没有表态的燕氏函此时缓缓站起了身。本来都在低声议论的众人一见他这动作,都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话语,纷纷瞩目与他,古亭中竟瞬间安静了下来。

却见燕氏函平静地扫了一眼垂目静坐的公子酉,转身向公证掌门道:“如今事情已差不多明了。这临江阁处在燕门辖地,出了这等丑事,燕某责无旁贷。如今只请掌门及诸位武林同胞们准许燕某戴罪立功,将这大逆不道之徒带回燕门严惩,以儆效尤——”

这次没等皱着眉的掌门发话,也没等怒极的我开口,我身后的临江阁弟子们已经红着眼哀愤喊出了声。

他们已经等了那么久,从识破这奸师真面目的第一天便开始等,日升月落、往复无期。他们不知生生看着多少同门师兄弟失去了希望、放弃了等待、最后又丢掉了性命。他们作为幸存者,本是幸运的,但他们留着一条性命到今日是为了看到陆石青血债血偿,而不是眼下这个结局!

然而可悲的是,除临江阁和唐门弟子外,在场众人大多面色犹豫,左右顾盼拿不定主意。临江阁弟子的模样固然不像扯谎,但燕门给出的那套说法也立得住脚。更重要的是,在场大多数人身受“尊师重道”的教条熏陶,最看不得徒弟挑衅师父,此时固然知道陆石青多半不是什么好人,心理上依旧忍不住向“师父”这个角色偏颇。

当即,古亭中再次陷入一片喧哗叫嚣。

那掌门愁得已经快秃了,估计他早料到这件事如此难搞,宁远留在自家门派的荒山上追着手下弟子狮吼也不愿意来趟这摊浑水。但赶鸭子上架,他再愁也没了退路,面对一场撒泼般的骂群架,他只好深提一口气,再次准备长啸出声——

便在他第一口气儿还没出来之际,公子酉忽然施施然地起了身。

方才燕氏函站起,在场的喧哗声是瞬间便消失了,仿佛众人唯恐露听了他的什么话,而受到惩罚一般。

而此时公子酉站起,那吵闹是一点一点平息的,多是有人看到公子酉已经站起来了,自己连忙闭上嘴还示意身边的人去看。而他们的目光也都是倾慕多过于畏惧,期待大过于瑟缩。

见古亭中已恢复平静,公子酉侧身,向掌门和燕氏函微微一笑。他姿容本就出众,年纪极轻却身在高位,故而周身散发着种让人痴迷却又忍不住依赖的复杂气质。此时凭栏立于上风出,轻袍缓带,晨光中的面容平静舒和。

在场的众人心中都不约而同冒出一个想法——此等风姿,绝于武林久矣。

此时却见他冲众人微微颔首,“酉亦赞同燕掌事方才所言。只是陆石青,恐怕不能交给燕门。”

燕氏函微微眯起眼睛,也没有废话去争论,只是露出了个颇高深莫测的表情。

这二人一左一右居于古亭两侧,泾渭分明。一边如嗜血金鹿,一边如九天神鹤,那旗鼓相当的敌意便如盛夏雨后的闷热,厚重而又令人窒息地在古亭中蔓延开来。

众人都不禁屏息静观,知道争执了半天的事情,到此刻方是图穷匕首见。

便在此时,忽然一声嗤笑打破了这充满张力的沉默。却见沙侗生不知何时已掏出了个酒壶,正怡然自得地一边喝酒一边看戏,此时斜着眼郎洋洋地道:“都这么想要这个渣子,你们打一架不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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