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古亭中众人都面面相觑,甚至还有人站起来寻这大胆的喊话之人,左顾右盼却不见人影。终于有人眼睛尖,忽地指着远处叫道:“在哪里!”

我们相竟看去——古亭背着一片小荒山,山间林木茂密,十分葱容。此时却见那如海的绿植,忽如被一股气流吹开了一般,纷纷向两侧倒去露出一条缝隙。再细看时,竟是一人脚踩枝丫、纵身穿梭于这林海绿云之间,不知是什么身法竟生生将林木劈开了一条间隙。

那身影来得极快,转眼就到了岸边。只见红影一闪,靠在古亭四周的船只相继一沉,那人已脚踩船篷极轻盈地来到亭中,如一道风般倏忽在众人面前站定。

“渴死我了。跑了三天三夜,可终于赶上了。”还没等我们看清眼前人的长相,那人却已一步上前来到公子酉的桌前,一把拿起他面前的茶杯、一仰头将茶水喝了个净,叫道,“唔,好茶!还是你们中原人会享受。”

公子酉仰头看他,没有惊讶,也丝毫不以为忤,甚至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意。

待那人放下茶杯,擦拭下巴上的茶水时,我们才看清他的相貌。

这人一看便不是中原人——他身形高挑魁梧,虽不是肌肉狰狞的大汉,但膀阔、腿长、腰劲,比大部分中原人要大上一号。而那一头略微曲卷的浓黑头发没有披散也未曾束冠,而是用极奇怪的手法将顶部编了起来,发间还坠着各种五颜六色的小珠子。

他穿着也似西域人,丝质的上身很宽松,衣领随意敞着露出小麦色的锁骨;裤子则紧窄,腰系蹀带,脚上蹬一双长靴。

我的目光最后落在他的面孔上——他的年纪说不上多少岁,三十出头有可能,二十出头也差不多。五官轮廓和眉眼都极深邃,似常年奔波在外的缘故面容略有些沧桑感;但他笑起来的时候,那双眼睛星星闪闪,浑似沙漠中的夜空般明亮,让他瞬间看起来又像个比公子酉还小的少年了。

却见公子酉从容起身,笑着向他一礼:“沙兄,好久不见了。”

那男人笑嘻嘻地向他一摆手,还没来得及说话,旁边已又有人认出了他,当即惊道:“是、是沙侗生?”

“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不是早就死了吗?”

那男人顿时不乐意了,回头斥道:“喂,怎么一见面就咒别人死了呢!你们中原人都是这么恶毒的吗?”

被他斥责的人顿时噤若寒蝉,连忙缩起了头。

此时燕氏函终于也站了起来——这是他自大会开始后的第一次动作——冲着那男人微一颔首,沉声问道:“沙统领,怎么会在这里?”

这位名叫沙侗生的男人连连摆手,笑道:“哎哟可别叫我统领,除了你们中原人,没人认我这个头衔……是那密宗老头儿自己犯了懒,不想下密宗山了,便托我来跑这一趟,有些话给大家带到。”

在场众人的嘴角都是一抽——世上也只有这个男人,敢管西域四十九密宗的大武佛叫“老头儿”了吧。

而我也终于想起了他是谁。

四大门派中长、燕、唐均是较为传统的武林门派,有驻地、有弟子、有派系,而常年在西域活动的沙门则别于其他三门。这个门派由生长在玉门关以西的游牧民族组成,常年跟着驼队旅行在寸草不生的沙漠上,居无定所,故而没有驻地、也无山门。门下弟子没有统一编制,不拜师傅,谁都可以说自己是沙门弟子。

但在那片干旱荒凉的土地上,却孕育出了神秘的藏宗佛教和沙门武功。往传奇的地方说,据传沙门武功的最高修为之人可借鬼神之力;而往实际的地方说,中原地带流传的很多奇技淫巧的技法、物件也都是经沙门传向中原。这个地方的人,的确有不为外人知的奇妙力量。

这个又松散又神秘的门派,则勉强由一只驼队传承着。听说每十七年的仲夏之夜,上一任沙门的统领会仆算出一个地点和日期,而在那时那刻出生的孩子便是下一任沙门的统领。无论这孩子生在什么家庭,在成为统领的那一天便要归由这只驼队抚养。而沙门神秘的武功心法,便这样一代一代流传了下去。

而眼前这男人,便是这一代沙门的统领。

他上次在中原出现是在东海附近,据说是与夷族人起了冲突,被沉了海。很多人都以为他死了,还担心下一任沙门统领不知该如何选出来,却没想到今日却忽然出现在此地。

燕氏函微微皱起了眉,“是真言大师……”

沙侗生笑嘻嘻地,踱步过去拿起了那块小石头般的“洗髓骨”,捻在眼前细细端详,半晌惊叹道:“噢哟,还真是不错。”

公证的掌门疑道:“沙统领知道这东西?”

“当然了,这可是我们西域的生意啊。”沙侗生笑呵呵道,“当年这玩意儿在黔南被禁,是我们沙门的人偷了方子跑到玉门关以西,这才做成了把这玩意儿卖个懒得修炼之人的独门生意。”

众人:“……”

西域人的道德观念与中原人大不相同,在场人都不愿深究他这话里的叛逆意味,却听那掌门追问了一句:“那沙统领可知,您手中的这药,和早年在黔南流通的药,有何区别?”

沙侗生微微一哂,“那可是天差地别。黔南流传的方子,是涂抹在皮肤上的,其烈度较强,但效果褪得很快。用完药后人有约么一两个时辰的‘回光返照’,但过了这个点儿,就变成了一滩浑身软烂、精神不济的烂泥,除非立马再用药,不然人就废了。

可您手中拿的这玩意儿,可是经过我们西域人改良过的好东西。不禁效果维持的时间更长,而且就算药劲儿褪了,人的表现也会比较正常,不会趴在地上起都起不来。所以就算有人在服用此药,他的亲人都不一定能发现。”



本章未完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