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想到,强的媳妇有如此强烈的攻击力。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话去化解这个冲突。不过,火已经点燃,你要是想抽身,那肯定是不行了,即便烫不伤也得熏得乌黑。
没有等锦程想好回击的招式,又一波攻击袭来。
“我说你咋恁好管人家闲事儿嘞,管不咋,瞧把你能的,看你能管好嘞。”强的媳妇又是一阵狂轰乱炸。
锦程耐住性子,依然笑着说:“妹子,俺可不是去管恁家闲事儿嘞,你瞧瞧,俺这开个饭店也不容易,也不是人家那大饭店,好几个厨师相互帮衬着,俺这就一个厨师,走了就只能关门了,你瞧瞧,前几次恁说有事的时候,俺也没有阻拦吧,都体谅点,都不容易嘞,你说是不是?”。
锦程试图放低姿态,博得强的媳妇的同情。不过她想错了,强的媳妇并不买账。她跳起来指着锦程喊:“是个球,挣恁几毛钱就把人给你们啦,咋,你们这是监狱还是拘留所,还不让人回家了”说着便蹲下去哭起来。
锦程一看这个场景,心想,坏了。她也打起来退堂鼓,就这吧,不能再僵持下去,再闹下去丢人的还是自己。锦程叹了口气说:“走吧,先回去吧”守喜瞪着眼睛看着锦程,他并不理解锦程为啥要做如此的决定。
话音未落,强的已经跟着媳妇走出去五六米远。
不知道为什么,锦程并没有生气,她竟然还有点同情这个女人。她似乎看到了多年前的自己,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洗衣、做饭、种地……。几乎没有属于自己的时间,睁开眼,闭上眼睛都是孩子和土地。这样的生活足够让一个人烦躁或者是疯狂,她猜想,也许这个女人也正如她一样艰难。
锦程解下围裙,一屁股坐在凳子上,看着地面发呆。不远处,几只蚂蚁正艰难地搬运着硕大的米粒……
现在,跳跃的脑细胞在脑海里发了疯似的横冲直撞。像是被关闭已经的斗兽,它们挥舞着爪牙,想要冲出牢笼。锦程尽量平复自己的心情。她告诫自己,绝不能乱,不能乱。她把这一段的事情一件一件摆放整齐,试图在迷雾中寻找一条出路。厨师的屡次“出逃”更让这个饭店雪上加霜。家庭经济状况更是捉襟见肘。自己如此辛劳,竟然还过的这样的窘况,她感到一种强有力的无力感。她似乎掌控不了当前的局势,像是一跳破旧的裤子,这个地方补丁没有打好,另一个地方已经被补丁扯烂了。
这个厨师不能再用了,工资不少开,活几乎没有干,每天来的倒是不晚,可是没有用到正地方呀,这不是个拉面师傅,而是个“和面”师傅。一周多了,和了面就跑,这怎么能受得了呀,一碗面没有卖出去,还白白扔了一袋子面。一个想法突然从错综复杂的思路当中一闪而过,这个厨师是不是故意来整他们的呀。随即,她又否定了这个不成熟的离奇的想法。看面相都是老实人嘞,锦程心想。
她仔细盘算了一下,这一个月的开支,抛出厨师的工资外,午餐还得让早餐贴补呢。真是谁也靠不住呀,那就谁也不靠了,她决定不再做午餐了,这样也能轻松些。身体实在吃不消了。她不止一次感觉到,身上的精力即将被榨干。想到此,她准备等强的来的时候给他说一说,他们的午餐不再营业,让他另谋出路。想到此,她算了算工资,一月一千五,一月三十天,三五一十五,每天五十元,干了七天,五七三十五。她从搁钱的抽屉里数出来三百五十元单独放在一起。
第二天,强的像往常一样早早到了饭店。他准备往面盆里倒面的时候被锦程拦下来。锦程说:“强的,别和面了,俺中午不打算卖午餐了,顾不着呀,所以——”锦程从兜里掏出来三百五十块钱递给强的,“真不好意思”。
强的接过钱,数了数,没有谦让,把钱塞进衣兜里扭头就走了。
身后的锦程一脸茫然。这——这是啥意思呢,他还不理解。算了,估计是埋怨自己没有提前告诉人家吧,也难怪嘞。她给自己找了一个台阶,心里好受些。
卖完了早餐,锦程准备锁上门去路西的门市休息会。
“中午不卖饭了,这咋锁上门了?”老李问。
“不卖了……”锦程一脸无奈地说。
为啥不卖饭了,这就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呢。老李也不再追问。摇了摇头背着手离开了,没走几步几步又退了回来。他叫住锦程,凑了过来低声说:“哎,有件事不知道能说不能说,俺也犹豫了好几天了,也害怕说错了,不过瞧着场景,俺考虑着还是给你说说……”
老李不是一个爱嚼舌根的人,要换作其他人说这话,锦程绝不给他说的机会,直接找个理由就躲开了,她在村子里最厌烦别人嚼舌根子了。见老李如此郑重,锦程停下来说:“老李哥,你说吧,咱这有啥能说不能说的,你这为人俺还不信嘞”
听到锦程的肯定,老李也放下顾虑,低声说:“你没有怀疑过这个厨师吗?”
一听关于这个厨师,锦程瞪大了眼睛问:“怀疑这个厨师啥?”
“嗨,看来你还真把他当好人了,俺给你直说了吧,这个强的媳妇是之前在你们这干的那个孩子的姐姐,俺还纳闷嘞,他在城东头老陈家的饭店干的好好的,咋跑你这干了,现在俺才瞧出来呀……”
“老李哥,你说强的之前在城东那个饭店干嘞?”锦程问。
“昨天俺还见老陈了,他说强的还在那干的好好的嘞,就是这几天说家里有事,去的晚点……”老李说。
听到老李的话,锦程把这些事情连在一起想了想,这才算明白过来。自己真是有点傻呀,对这个突然来的好老师儿竟然没有起半点疑心,哎——。
“老李哥,俺这——真——哎——”锦程几乎连不能用一句话来表达自己的心情。她不明白,自己诚心对待的人为啥要去坑害他们。
“老李哥,你说说,俺这到底惹谁了呀,俺还可怜强的嘞,刚才,俺给了他三百五十块钱,还内疚得不行,觉得自己没有提前给人家说辞退人家……”
“你们两口子呀,就是心太软了,啥都是自己约莫着……你得学会看人呀”老李叹了一口气说,“之前你们开饭店的时候俺就给你们说过,干饭店你得自己懂,要不这里边的道道儿都会成为你们过不完的坎嘞”。老李说完,瞧瞧失落的锦程,继续安慰说:“就这吧,别想恁多了,以后多长点心,还是咱们老百姓常说的那句话,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呀”
说完,老李背着手离开了,锦程胡乱拉一把椅子坐下,现在,她太需要一个人安静一下,谁也代替不了,自己身上的伤口还得靠自己愈合。
她被带进回忆的暗流,往日的一幕一幕像电影机上黑色的胶片随着机器的转动在她的脑海中闪现,每一幕都像一支利剑向她飞来,她来不及躲闪,这些利剑直插心脏。她睁开眼睛,面无表情地看着飞溅的血迹,这一切都是那么突然又是那么平淡。
值得庆幸的是,她早已经在困苦的生活中学会了麻木。
飞速旋转、跳跃的细胞产生了巨大的热量,脑浆已经沸腾,热量转换成气体充斥着大脑,四处乱撞,似乎要冲破头颅的束缚,像一只气球,持续释放的气体促使气球向外扩张,变大——变大——气球已经在爆破的边缘……
锦程用尽全力拉扯着持续下沉的回忆,终于,她跳了出来,她看到,西边门市的门口坐着的丈夫正在等待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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