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另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中,气氛却不显得古怪,欢声笑语连成一片,美酒与佳人的薄纱惑动人的心神,时而有抚掌大笑声、吟诗作对声,少年意气,一日长安花都看尽。

林询坐在陈修的位置上,眸光有些恍惚,他的确曾对这个地方充满憧憬,也曾不顾一切地投递过诗赋,如今才发现不过如此。

用“不过如此”来形容有些太过主观了,韩国王宫里的景致自然是繁华富丽的,只是……不是自己应该待的地方。

或许穷人便该待在穷人的地方,自有属于自己的位置,不是在富丽堂皇的宫殿中,而是在堆放着杂物的屋檐下,与瓢泼的大雨为伴,饿时便吃一口发馊的大饼。

他呼出一口浊气,有些盼望陈修早些归来,至少能多一个可以说话的人,就在这时,吵闹声忽然加大了几分,他抬头望去,发现那名为韩礼的青年人驱散了舞女,带着朦胧的醉眼走到正中间,抚掌笑道:“近来我收到了几首匿名寄来的诗赋,诸位可有兴致听一听?”

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他刚好将杯中的最后一滴酒饮尽,便随意将酒杯丢在一旁,这价值上千铜币的酒杯,便咣当一声砸成粉碎。

“是什么样的诗赋?”有人追问。

“自然是烂诗,”韩礼笑道,“只有我等才有写出好诗的底蕴,匿名寄来的鼠辈,如何会是好诗?”

他打了个酒嗝,满脸笑容道:“这等不识好歹的东西,竟然认不清自己的本分,今日我便索性拿出来,与诸位乐呵乐呵。”

他打开揉得杂乱的信封,取出了第一首诗,信口念道: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原本目光恍然的林询听后忽然神色一变,脑海之中轰隆一片,忍不住脱口而出道:“好!”

他说完才意识到自己的失言,好在其余人也同时开口,将他的话语掩盖了下去。

“这样的东西,也配称作诗吗?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是没读过书不成?一个典故也不曾用过,通篇是八岁孩童都认得的字,现在什么阿猫阿狗都敢动笔了不成?”

入耳尽皆是纷乱的笑声,以至于林询都微微一怔,怀疑是自己的见识太浅,出了差错。

这样的效果,韩礼自然是极其满意的,便拿出第二首,继续读道:

“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

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

林询听得怔住,像是心中有什么东西被触动,像是轻柔的风吹进了心里,又像是万道惊雷炸响在肺腑中。

而他侧耳去听,依旧是讥讽与嘲弄:“这又是什么东西?一窍不通!所谓诗赋,岂能如此直白?”

“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这也算词吗?简直是贻笑大方。”

“便是韩兄你用脚来写,也要胜它无数倍。”

自己投递的诗赋送上时,是否也是这样的光景?林询狠狠握紧了拳头,指甲都渗进血肉里。

一道道声音此起彼伏,韩礼脸上笑容愈发浓郁,似乎极为享受的样子,又取出一封,念道:

“八月秋高风怒号,卷我屋上三重茅。茅飞渡江洒江郊,高者挂罥长林梢,下者飘转沉塘坳。

南村群童欺我老无力,忍能对面为盗贼。公然抱茅入竹去,唇焦口燥呼不得,归来倚杖自叹息。

俄顷风定云墨色,秋天漠漠向昏黑。布衾多年冷似铁,娇儿恶卧踏里裂。床头屋漏无干处,雨脚如麻未断绝。自经丧乱少睡眠,长夜沾湿何由彻!

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呜呼!何时眼前突兀见此屋,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

方才刚刚读完,讥讽声便已响起:“这次倒是勉强能算得上诗赋了,不过所写的是些什么东西?不过是无病呻吟罢了!”

“什么安得广厦千万间?我等头顶的,不就是广厦吗?眼下大好盛世,美食美酒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却要如此唱衰,当真是可笑至极。”

“分明有大好春光不写,却写这零落的秋天,真是该死,坏了我等的兴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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