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厥人四万大军要攻打长塞,轮台县内的富贾百姓早就连日逃难,谢北亭让李嗣业所部两百余镇守长塞,一来让这些伤兵休养,二来是让李嗣业等候不知何时能来的狼破营,并教他们在城墙上竖了很多披甲草人,让他们每日生火百灶,故意布下有两千守军的假象。
三来,也是想留下赤雪仅剩的这点香火。
其余人马先在轮台县吏的配合下连夜搜罗火油,再一并前往破城子,途径西州又搜罗了不少火油,等到了庭州后又将分头行事,一拨人继续在破城子里搜罗火油,另一拨人在城南郊外收割大片西域特有的植物沙苇。
火油是一种特制的羊油,由波斯人经商传入,如今的伊西庭三州成了盛产之地,不仅销往长安,还通过丝绸之路销往西域诸国。
火油和沙苇,谢北亭早在三年前就惦记上了,也是破城子这一战能否取胜的关键。
六日后的晌午,李瑁站在破城子北门天门的城墙上,眺目北望可见纛旗如林,阿布思的大军果然来了,幸好一切还来得及,如果从去长安开始中间耽搁上几日,那今日之后北庭怕是要遍地突厥兵了。
身为军师的谢北亭没有多余的排兵布阵,只说了两字,死守。
接着补充了一句话,如果天门破了,北庭征讨使第一个冲,那么他第二个。
但这句话马上有人不服了,自然是话不太多的寿王伴读元真。
另外一个表示否决的是李瑁,说这里很多人都有死在破城子的理由,唯独他谢北亭不必死,因为凉州的妇人还没留住他的心。
谢北亭同样调侃回一句,说他若做了破城子的逃兵,裤裆里的这杆大枪就再也不能硬气了。
不过玩笑过后,这家伙还是格外认真地对李瑁说了一句:“我谢北亭这辈子最认一种人,为女人的男人,臭味相投,两肋插刀算什么。”
负责守破城子的五人齐站在城头,居中是北庭征讨使李瑁,左右是龙武翊府右郎将李立和军师谢北亭,再是长塞两镇兵马使郭鹤,及北庭都护府虞侯尉迟盖。
整条城墙内侧堆满了东西,小的是密密麻麻的羊皮囊,大的是十几个沙苇扎成足有两人高的球,上面绑满了羊皮袋子。
阿布思的先头军已经开始在城外集结,在李瑁一声令下,李立领两百龙武,郭鹤领五百长塞军,及尉迟盖领五百瀚海军,这一千二人马有条不紊的冲出天门,顺斜坡而下,直到一里外停下,因为在那里是前代北庭都护挖的一条下马沟。
随着数十年风吹沙埋,这条下马沟已经浅了好些,但照样能发挥护城作用,突厥兵绝无可能纵马而过。
一千二人已经列好阵型,他们没有一字排开,而是以两百人一排站成六排,每人腰间挂着满满一筒箭。李立看了一眼收起的吊桥,再往沟底看去,下面已经铺满了厚厚的沙苇。
“郭将军,看得清敌方大军是何部么?”大战在即,李立倒有闲暇与郭鹤交谈,一脸平静。
郭鹤仔细望了望,回道:“正如先生说的,是葛逻禄部来打头阵。”
尉迟盖坐在沙墩上独自一人喝着烧刀子,还偷偷在抹眼泪,李立和郭鹤上前询问,老爷子摆摆手说无妨,就是想起了凉王。
城墙上谢北亭抬头望天,雪云厚重却没有飘下一片雪,他眯起狐狸眼笑道:“好在阿布思要等到护城河结冰才能过河,咱们才有机会准备妥当,更妙的是,今日不下雪,看来老天也在帮我们。”
李瑁微微一笑,纵身跃上了墙头,吸引了全场的噤声注目。
“突厥大军就在眼前了,此时我想说的是,打仗终会死人,有人是为身后的家人去死,有人是为军功去死,有人是为大唐去死,更有人是为信念去死……”
“但我希望,这一战,这一刻,为身边的兄弟去死!”
最后一句李瑁近乎怒吼,全场的战意瞬间被点燃,尉迟盖蓦然起身,将酒葫芦扔与李立,走到最前竟然朝着乌泱泱的突厥兵吼道:“犯我赤雪,虽远必诛!!!”
对赤雪军有所了解的北庭守军顿时热血沸腾,若时空回到百年前,就在这片地方,赤雪两字足以震慑整个突厥!来自长安的龙武军还不明所以,而尉迟盖率领的五百瀚海军高亢齐呼:“犯我赤雪,虽远必诛!!!”
这样的霸气口号瞬间感染了在场的所有人,以及后方城墙上的李瑁,他不由眼眶一红,同样的全身热血沸腾,因为他也想起了一个人。
五百人的狂吼似乎穿过空旷雪原传入了突厥人的耳中,他们开始挥鞭冲刺,同样发出他们部族特有的呼啸声,人数大概有五千人。
一千二百把长弓已经准备就绪,李立和郭鹤将指挥权让给了沙场老将尉迟盖,前方的突厥洪流正在轰隆马蹄声中逼近,连战马上的皮甲和铁盔都清晰可见,而这位老将并没有下令拉弓,时间在一息一息的过去,很多新兵已经快沉不住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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