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李铭信在大殿上得知自己的身份后非常兴奋,原本打算第二天就离开弘觉寺前往扬州去寻找自己的家人,却被慧空极力挽留。慧空为他想得很周全,如果他这个时候离开,日后还会有人非议他有倭寇奸细的嫌疑,会说他第一时间离开弘觉寺不是为了寻找家人而是畏罪潜逃。就这样,李铭信在弘觉寺又住了几天,直到寺里风平浪静所有僧众待他如初。可能是因为知道自己的身份心情大好的缘故,几天来他没有再做噩梦,但觉尘仍旧每晚在他所住的厢房窗外为他守夜。

梁星闻也没有离开弘觉寺,他每天早上会找方丈慧衍一齐合奏琴箫,白天就缠着李铭信向他询问是否还有其他好诗词。李铭信想起了很多可梁星闻基本都知道,除了一首记不起作者的《念奴娇·登石头城》,梁星闻把这首词同样录在了宣纸上。李铭信想起了先前在后山树林内吟唱的那首词是黄沾所作的《沧海一声笑》,他把这件事告知了梁星闻,却见梁星闻一脸失望,因为梁星闻已经为其取名《五笑》。

慧相被慧衍责备嗔念太重后,领着几个那天在大殿上指控李铭信的小沙弥来给他道歉。李铭信见几个小沙弥都领了戒律院处罚手被打地红肿,又听觉尘说慧相也自领了处罚,便安慰他们说在那种情况下怀疑是一种本能并让慧相等人不要介怀,之后又说了很多诅咒倭寇的话。

这天一早,李铭信在寺里饭堂吃过早饭后收拾了行李向慧空、慧衍、慧能、慧相告辞,四人亲自将他送到了寺外并嘱咐他再过南京之时一定要来寺里住几天。李铭信本也想向梁星闻告辞,却不见他在厢房里,寺中僧人只说他牵马出寺却没人知道他去了哪儿。李铭信从慧相手中接过横刀别在腰后,又从小沙弥手中接过马缰飞身上马告别了四人朝江边方向奔去。

骑马跑出三四十里,李铭信忽然看到梁星闻骑着马在前方慢慢悠悠地走着,梁星闻听到马蹄声回头看到李铭信呵呵一笑。

“李兄弟,等你好久了,来,吃个肉饼!在弘觉寺待得时间长了,突然感觉这肉饼真是人间美味啊~”

李铭信伸手接过肉饼,道谢后大口地吃了起来,“梁兄这是在等我?”

“是啊~你要去扬州,我也要去扬州,咱们结伴同行吧。”

“梁兄去扬州所为何事啊,马上入冬,这个时候去扬州游玩赏景?”

“哈哈哈~那自然不是,我去过扬州多次,这次去是要去找我的表妹,她是我表舅家的女儿。几个月前她嫁到扬州,还没拜堂成亲她那丈夫就出事死了。我得知消息后写信给表舅询问,他回信说出了阁的女儿就是人家的人,让我死心另寻佳人。这世道、礼教对女子不公啊~程颐、朱熹之流,哼!我虽只到过表舅家一次却对表妹一见倾心,就打算自己去扬州找寻她,然后求她夫家的一纸休书,我不惧世俗议论、亲友非议,只求得一佳偶。”梁星闻一边吃着肉饼一边娓娓道明要去扬州的原因。

李铭信听完对其心生敬佩,朝梁星闻一拱手,“梁兄痴情、高义,小弟佩服!”

李铭信、梁星闻骑马到江边渡口找了条渡船,渡船沿江而下缓缓前进,两人一面欣赏江岸的美景一面讨论着诗词歌赋。

第二天上岸后,李铭信找了个渔夫问路,渔夫听罢哈哈大笑,“盐商李云辉啊?小兄弟是外地人吧,有几个扬州人不知扬州十大盐商之一的李家啊,他家就住在扬州城西清泉巷,你进城后随便问个路人都能给你指出李家所在......”

李铭信谢过渔夫后转身对梁星闻说:“梁兄可愿意跟我一起回家,小弟保证好酒好肉招待!”

“哈哈哈~改日吧,我在扬州也有朋友但不在扬州城,先前有写信给他让他帮我打听我表妹的事情。一到扬州地界儿我心急如焚,就容为兄重色轻友一回,过几日我便登门拜访!”梁星闻说完朝李铭信拱手行礼,李铭信拱手回礼后两人就此分别。

李铭信牵着马进了扬州城走到城西,向人打听了盐商李家便怀着喜悦的心情往家的方向走去。走在大街上他也在心里琢磨,自己不记得家人模样和名字,见面时候该如何向家人解释自己的经历。

不多久李铭信走到一处高门大院的宅邸正门前,见大门之上的匾额清清楚楚刻着“李府”二字,心想这就是自己家了。他把马拴在门前石狮子旁的石柱上,见敞开的大门里坐着一个看门老人正靠着墙打瞌睡,便背着包袱走近看门人。

“请问,这里可是盐商李云辉的宅邸?”

看门人依然处于瞌睡状态,眼皮都没抬起说:“正是~阁下何人,找我家老爷何事?”

李铭信见看门人似乎又睡了过去便自顾自地朝院里走,没走出多远便被看门人一把抓住。

“你这个人也不报上姓名,怎么说往里闯就往里闯呢,成何体统?”

看门人绕到李铭信身前抬头看了他一眼,登时张大了嘴表现的极度震惊一口气儿差点儿没喘上来,扑通一下坐倒在地随后爬起身就往院里跑,一边跑一边大喊有鬼。

李铭信望着看门人跑进院里的样子十分好笑,笑了笑继续往院里走,走到庭院中间原地转了一圈。前院庭院异常宽大,从南到北足有三百步,从东到西也有两百多步,地上有几条用青石砖铺的蜿蜒小路,院子里假山、水池、大树和绿植与门廊、房屋相得益彰。正当他想走向后院的时候,几名仆人从后院跑出并向他跑了过来。

一个年轻家仆高兴地对他说:“信公子,您没死啊?这......这太好了!”

仔细看着说话的年轻家仆,李铭信在脑海中快速回忆着却记不起他的名字,头痛的感觉也随之袭来。

年轻家仆转身对其他家仆说:“快去禀告老爷、夫人还有表小姐,就说信公子回来了!快去!”

几名家仆纷纷跑回后院通传消息,年轻家仆转身看到李铭信神色与往常不同,手捂着头显得有些痛苦也没跟自己说话,赶忙向他问:“信公子您怎么了?您不记得我了吗?小时候我给公子伴读,现在是您的随从,我是章韩啊!”

后院的东院正厅里,李云辉与其夫人于氏正在说话。

于氏端了一盏茶双手递给李云辉,试探性地说:“相公,芳媛终究是咱们的小辈儿,铭信的百日已过,我看咱们写休书给她吧,这样她还能嫁人......”

李云辉接过茶盏吹了吹腾腾热气又递给于氏,“写休书对咱们李家来说倒也无妨,夫人可曾为芳媛今后的名声着想?女子被婆家写了休书有损名节,程夫子说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咱们李家足以供她锦衣玉食,我还可以向知府吴大人为她请立贞节牌坊,事关名节啊......”

于氏将茶盏放在桌上继续说:“她才十九岁,这辈子还有几十年啊,不能相夫教子,这......”

李云辉朝于氏连连摆手打断她的话,“夫人~芳媛也跟我叫一声姑丈,我同夫人一样为她着想,事关她的名节,还是让她自己做决定吧~”

李云辉和于氏正谈着于芳媛的事情,一名婢女迈着小碎步走进正厅朝两人行礼后微微低着头说:“老爷,夫人~前院派人来报信儿,说信公子回来了。”

李云辉、于氏听完一怔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于氏走到婢女面前问:“谁回来了?是谁通报的信儿?”

“信公子回来了,是信公子生前......不!是信公子的随从章韩让人来报的信儿,说信公子人现在在前院。”

于氏听完赶忙出门跑向前院,完全不顾及自己的仪态发钗都跑掉了,几名婢女也匆忙跟了上去。

前院院里已经围了很多仆人、婢女站在一旁窃窃私语,除了章韩在跟李铭信说话、询问着一些事情外,没有其他仆人、婢女走上前向李铭信行礼或者说话。仿佛他们都不敢相信眼前的人就是李铭信,丧事都办过了,但是面前的人确实和李铭信长得一模一样。

一个身着锦衣的年轻公子分开仆人、婢女跑到李铭信面前,拉着他的胳膊兴奋地说:“三哥!我就知道你没死!你福大命大,我早跟家里人说死的那个人不是你!可他们就是不信~”见李铭信疑惑地看着自己,年轻公子不明所以,“三哥?”

李铭信看了一眼章韩,章韩赶忙对他说:“信公子,这是四公子李铭义。”

章韩转脸对李铭义说:“义公子,信公子说他受了伤想不起一些事情和一些人了,几天前从南京弘觉寺慧空大师那里得知自己的身份后就赶忙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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