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范进娶亲的风波,山东乡试蜚短流长,正德为了平息舆论,以示公平,特意派了两位御史。

肃惟正,英宗天顺年间举人,以资历进阶翰林编修,钦点山东巡按御史。

严惟中,弘治十年进士,二甲二名治《诗经,先为翰林庶吉士,正德即位,授翰林编修,钦点山东监察御史。

巡按御史和监察御史都是正七品,官阶不高,但奏疏直达天听,职权极重。

为了避免外界闲言碎语,两位御史到了山东,也没给范进打招呼,直奔范进学院,来个突击检查,考核教学质量。

大厅主座,肃惟正悠着小茶,一直一言不发。

严惟中正襟危坐,一个一个提问。

这帮纨绔,哪里经得起翰林编修的考核,一个个手心都快被打烂了。

坐在旁边的孟中高,听闻一阵阵哀嚎,坐卧不安。

奶奶的,哪里来的狗屁御史,我的学生你也敢打!

学生们答不出严惟中的提问,孟中高并不觉得脸上无光,反而觉得自己的学生,轮不到别人来教训。

很快三十五个学生被打了一遍,严惟中看了一下名册,转头道:“还有一位学生呢?”

孟中高抬手飞速抹了一把汗,起立恭恭敬敬地叉手:“启禀御史,那位病了告假。”

“病了?”

啪地一声,严惟中合上了名册,摸了摸下巴,略微有些疑惑,“我怎么听说,他是逃学跑出去的?”

“哎,没没没,的确是病了,我亲批的假条。”

孟中高说完,连连给台下的学生们使眼色。

要是有胡排在此,凭他那副二棒子劲,这个御史绝对不敢这么嚣张。

“哎,病了病了,的确是病了。”

“我可以作证,他拉肚子,连床都爬不起来。”

“不错不错,我们也拉肚子,他最厉害,都直接淌水。”

……

严惟中何等聪明,岂能看不出师生联起手来作伪证?

其实胡排的劣迹斑斑,他在北京时就已经听说了。

这家伙的诸多行为,很像在掀孔老夫子的摊子,朝中很多大员都要求斩首弃市,以儆效尤,可惜就不知道正德到底是怎么想的。

严惟中本想趁这次考核的机会,狠狠地教训一番,然而他竟然不在。

面对师生一起打掩护,他略微有些迟疑,还是面无表情:“可有假条?”

“假条?”

孟中高浑身一哆嗦。

胡排逃学跑出去的,哪里会有假条?

不过掩护已经打了,就不能半途放弃,否则凭这严惟中的铁面无情,连他这老师,恐怕也逃不过责罚。

“启禀御史,前日正好放假,而今日正好开学复习,他的确是病了,没来学堂,此事学道可以作证,学道可以作证。”

孟中高表面镇静,可心跳却很剧烈,连呼吸也紊乱起来,显然他对说谎很是不自然。

好啊,仁义礼智信,诚实乃立人之本,你这老师可真够意思,为了替学生开脱,竟敢拿学道来压我!

严惟中心里相当气愤,铺开一张绣龙黄绢,一手扯住袖子,一手提起了笔。

这是御史的专用奏疏用绢,堪比正德亲笔。

范进学院毕竟是敕造,相当于皇家学院。

看这样子,他是要写退学文书,免去胡排的学籍,孟中高浑身直哆嗦,不住地给另一位御史肃惟正使眼色。

肃惟正手里端着茶杯,似乎在打瞌睡,没有任何表示。

孟中高大急,刚要开口制止,忽见严惟中面色有变。

学道我倒是不怕,可这齐国夫人……

胡梅刚刚被封齐国夫人,她这称呼,这山东代表着什么,严惟中刚要落笔的手,很快就停了下来。

孟中高心里舒了一口气。

严惟中心里犹豫,转头看着肃惟正。

这个御史是以举人的身份资历进阶,不是进士出身,不像严惟中这么意气风发。

此时他端着小茶杯,悠悠吹了吹腾腾的热气,没有任何表示。

这特么老油条,本想尊敬你呢,你还真能装孙子!

此乃敕造学院,今上的脸面,齐国夫人又如何,难道敢不尊我大明法度?

严惟中扯紧袖子,笔毫立下。

“咳咳咳……”

肃惟正像是被茶水给呛了,连连咳嗽,急忙拿手遮住胡子,不让茶水打湿他那保养秀美的山羊胡。

严惟中愣愣地看着他。

他这咳嗽,显然是故意的,似乎有话要说。

严惟中犹豫了一下,还是搁下了笔:“今日考核,到此为止。”

二人很快来到后厅休息,肃惟正伸手屏退了所有闲杂人员。

严惟中侧身拱手:“不知老编修,有何指教?”

肃惟正没有说话,依旧拿起茶杯,轻轻用茶杯盖拨弄氤氲,似乎在小憩。

这人天顺年间举人,因为夺门之变,英宗杀于谦,导致士大夫力量遭受打击,他由此以举人身份被授予实职县令,可谓是意气风发。

不过后来成化即位,士大夫力量重新回暖,非进士出身,自然备受排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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