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刀大开大合,陶钧昆在地上滚来滚去,狼狈不堪,但是屡屡脱险。沿途马匪却没这份运气,纷纷沦为刀下亡魂,尸身七零八落,死不全尸。
然则苏卜一人之勇难以挽回大局,轻骑小队阵形一破,马匪蚁附而上,以三四人甚至六七人之力隔离出一个个骑军士兵,仅仅半个时辰,骑军小队死伤大半。
苏卜原本隐藏实力,此时情不容缓,立即调运内息,浑身冒出大团白气,神力大涨。陌刀挥动砍杀快如冷电,马匪们如遇魔神,还没看清刀影,一个个头颅便高高抛起。
谁知陶钧昆一改先前狼狈,身如柳絮,刀出与光和融,与影难分,接连挡下快如闪电的三刀。
二人心照不宣,竟然都在隐藏实力。
苏卜大感棘手,高手之争短时之内难分胜负,但骑军的败迹已然显现。
一杆铁枪自战局之外出现,刚开始时与草木同息同气,行至一半,气势已然冲天荡地,凛凛威势刺在每个人心头。
战场另一端惊起一声长剑龙吟,一名青衫剑客推剑而出,他在出剑之时,剑气已到巅峰,浑然凝成一道白练,直指前方。
气与剑合,剑与身合,身与心合!
苏卜与陶钧昆正当生死大战,陡闻异变,遭神威所摄,纷纷停下身形,遥望两大高手出手。
陶钧昆凝望那名剑客,心神往之,那是他终其一生都难以企及的武道境界。
武人练气的巅峰,能将气息结成气甲,有时候一副琉璃真气甲比之佛家金刚禅身仍要坚固。那名剑客将琉璃真气甲融入剑身,一柄锋利无匹的宝剑登时化为仙器,世间神魔一剑诛之。
陶钧昆并非马贼头领,真实身份是收佣刺杀封氏父子的刺客,主角当然不是他一个堪堪踏入练气门槛的二流高手。他与这群马匪相差无几,都是掩人耳目的棋子。
如果不是小侯爷出现,他和那名剑客都不会现身。
京十九舍黄花大马,人与铁枪飙射而发,每一步都踏出一个坑陷。径直穿过战圈,所过马匪皆气血逆流,喷血暴毙。
枪剑交击之前,铁枪原本狂增猛涨的气势骤然内敛,气息与威势消失得一干二净,全然不符合常理。
然而白练被一触即溃,剑尖与枪尖如两只飞舞的萤火虫相撞。京十九这一枪威力全凝聚在枪尖一点,制式粗糙的铁枪完好无损,倒是剑客赖以为胜的宝剑从剑尖开始节节寸断,崩碎如沙砾。
长剑断至一半,京十九忽然撤去余力,往斜后方倒掠而走。一柄翠绿如新叶的飞剑从脑后飞过,划断几缕发丝,绕了一个微妙的弧度,继续飞向京十九。
京十九目冷如水,铁枪画弧砸出,正中飞剑。翠绿飞剑被砸飞出去,才穿透了一颗树干,便又绕弧飞回,剑身分毫未损。
另一名剑客隐在暗处,发动飞剑,他如今的位置已经暴露。嘴角溢出一丝鲜血,那柄飞剑其实被砸中之时便已崩碎,是他强行以神意聚敛碎片。倘若当时不是凭借本能将“翠篁”救活反击,而是选择从身上再取一柄飞剑,那么身边的飞剑起势之前,泄露气息所在的自己绝对先死在铁枪之下。
如今的境况其实也好不到哪里去,御剑之人接连易换了几次藏身之处,那名魁梧汉子居然每次都有意无意朝他这边靠近,要知道他修习的御剑之法无踪无迹,同门之间都难以捉摸到对方的飞剑轨迹,更别提连系人剑之间的微妙神意了。
封星羽在血腥战场上无从适应,他悟性极佳,练武进步神速,又有武学宿老凌江仙从旁督护,体力早已远胜寻常男子。但心性一道难以攻克。
神华侯毕竟不如南阳侯教子严厉,封星羽尽管历经“开脉”和被迫“散气”两道风险,但都在可控范围之内,就算屡有刺杀,亦不曾亲自涉险。如今面对的生死关头,乃是人生第一遭。
有时候匹夫之勇可当宗师之技!
封星羽昏昏沉沉,手掌下意识摸向悬挂腰间的黑刀,一丝冷流涌入神台
京十九以一敌二,丝毫不落下风。长且粗重的铁枪抡开如铁棒,点送时则灵巧如绣花。枪法变化无方,一身气机更加令人难以捉摸,时而壮大堪比山岳,吞天盖地时而凝聚成针尖,悄无声息时而刚劲如利剑,直来直去时而细柔犹似涓流,绕石而走
更多时候,是数种状态变来换去,京十九体内的气脉犹如一只弹性极好的皮球,再多再凶猛的气息洪流,都能瞬息吸入体内,骤起骤停,毫无阻滞。
两名在江湖上被人尊称一声“剑仙”的剑客惊异不已,他们游历过的王朝数以十计,每一座江湖的名门大派都是成千上百,小门小派更是数不胜数,饶是如此,至今仍未见过如此“肆意妄为”的运气法门。
二人所谋只是那位至关重要的小侯子,既然那边战场马匪和那个不入流的陶狐子占尽优势,现下设法将这个难缠的莽夫诱走,必然可定大局。
于是两名未曾照面的剑客默契如一,一面以飞剑截断京十九的后路,一面示敌以弱,往深林处逃溃。
京十九如若不知,盯着佩剑断折的刺客穷追猛打,所在位置渐渐拔升高度,到了一处松树林。
松涛宛若碧浪,松树凝析而出的油脂经日光一晒,松香熏人,与夏末秋初的凉风混在一起,入心脾,催人眠。
以神意操纵飞剑的剑客现身松林,他身着一套浓绿劲装,形影飘忽,如鬼如魅。此人极为谨慎,纵使身怀暗杀之技,从始至终竟只以飞剑扰敌。
他的飞剑神技远在武功之上,飞剑不是活物,绝不畏缩退却,好比一个舍生忘死的一流剑士,施展毕生绝学且无需顾及自身。
京十九身陷飞剑布下的泥潭,沉重铁枪翻搅拨弄,二者不断交击,磕出千万道火花,叮叮当当之声密集如雨打芭蕉。
飞剑纵横来去,划出的轨道形成一个圆圈,几乎泼水不入。手持断剑的剑客却有恃无恐,剑上招式愈加刚猛,他的琉璃真气甲调运自如,弥补了断剑的不足。
二人配合无间,以多欺少,丝毫不觉丢失了江湖豪杰的风度。
三人愈斗愈险,铁枪、断剑、飞剑几乎都是贴身掠过,所近松木毁坏,山石化为齑粉,甚至脚下的土地,都是千疮百孔。
京十九逼退剑客,枪杆拍中飞剑翠篁,一人一飞剑皆远在十丈之外。京十九趁机吐出一口浊气,青中带紫,凝而不散,如莲花升天。
正要吸入新气,一道人影悄无声息出现在背后,一记手刀戳中京十九左背,直取心房。
劲装男子以飞剑神技成名,却以暗杀手段立身。这一记“修罗刀”外罩罡气,内含神意,快且刚猛,削铁如削泥,击石如穿豆腐,杀力巨大。
二人轮番施展杀招,终于拖延至京十九不得不换气的当口,眼见大局已定,忽闻“咔嚓”一声,似有林中枯木被人踩折。
京十九转过身来,舍弃长大铁枪,左拳闪电击出。劲装男子手刀刺中肉躯,如撞金城,五根手指压挤变形,波及腕骨、臂骨节节碎裂,还没感受到连心剧痛,就被一拳砸在头颅,立即魂消魄散,身躯倒飞出去。
飞剑失去与主人的神意联系,笔直飞行一阵,砰然破碎,隐入松林不见。
持断剑的剑客全然不管京十九是否受重伤后回光返照,双足源源不断注入真气,飞速逃离。
只是他再没走出松林,因为一杆铁枪从他胸膛出现,又从原来的地方消失!
京十九返回先前骑军作战的战场时,生平杀人无数的枪神不自觉皱起了眉头。
轻骑小队阵亡十七人,生者均受刀伤。窝在一处树下,人人面容惊恐,见鬼一般。
马匪共计一百五十人,被轻骑小队耗去四十余,剩下一百多人和座下马匹,悉数被杀,而且死状可怖,残肢和鲜血混在一块,如同在绞肉阵里绞过。难以找出完整的一条腿或者一条手臂,因为仅仅一颗头颅,往往就要被砍上三刀以上。
京十九没有目睹惨剧,如今血肉堆成的小山前,年仅十岁的小侯爷弃马站立,一手扶腰间黑刀燕绝,未曾出鞘。另一手握环首燕隆刀,长刀曳地,刀身鲜血凝固。银甲上血迹斑驳,只是比起被热血浸湿的内裳,好了太多。
封星羽气机尽失,神台泯灭,倘若不是身上笼罩着一层薄薄黑气,缓缓流转,则与死人无异。
京十九望向一个军官,那人扶着一个站不住却扔拿得稳陌刀的同袍,面露苦涩,艰难点了点头。
就是小侯爷突然发难,长刀挥舞,一股黑气飘飞无定,经过之处人马如入刀网,人刚想要逃,座下马匹脖子上的脑地便流畅的滑落,随即视线颠倒,自己的脑袋也落到了地上。
所向披靡,浑如妖魔!
李况应即指挥部下撤离,否则此时场上只会多出几块肉块。
此时封星羽身上的黑气开始迅速淡去,归入那柄黑刀,气息由无转有,逐渐恢复神智。
眼皮波动,正当封星羽要睁目醒转之际,京十九一步跨出,硕大身躯立即到达跟前,食指送出,点在小侯爷眉心,封星羽朦朦胧胧,未及睁眼便昏了过去。
京十九抱起小侯爷,跨上黄花大马,冷冷道:“今日之事泄露半字,斩!”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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