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吱——”蝉声入耳,唤醒了西湖又一个的夏天。

“扬州城中尽风流,一半风流在此湖。”

正是西湖六月中,扬州城外游人如织,大都是仰慕这瘦西湖而来,江南的夏天没有逼人的酷暑,只有勾人的烟雨缠绵,在杨柳摇动中,泛舟于西湖之上,举杯觞怀之间,尽叫人流连而忘返。

西湖边新起了座庄园,庄园的主人姓叶,五六十年纪,操着一口北地的方言,庄园兴建之初在扬州城采买置办了许多物件,出手很是阔绰,扬州的百姓商户都对他感官极好。叶庄主为人和善,又乐善好施,接济了许多流民、乞丐,还出钱修缮了残破无法使用的旧码头,扬州的百姓感其恩义在叶家庄园修建的几年间都帮衬了许多。

山庄建成之日,叶庄主大摆宴席,扬州城内的各大商户和曾帮忙过百姓都收到了邀请,欣然赴宴,在酒席上,他们看到了这位待人和善、慷慨好施的叶庄主还有他们不曾了解的另一面。

丐帮扬州分舵长老、沧浪派掌门、四通镖局的大当家、掌管三江水运的漕帮主事......这些扬州百姓们听过或没听过的武林巨头,无不态度恭敬的向叶庄主举杯祝贺,更让这些平民商户们惴惴不安的是,扬州大都督府、广陵刺史也先后遣人登门献礼,叶庄主都是来者不拒,含笑收下。

大宴从午时一直持续到深夜,来宾纷纷拱手告辞,好客的叶庄主先是吩咐为醉倒的客人备好客房,又派门下弟子将扬州的百姓们一一护送回家,云里雾里的百姓们通过席间的只言片语,又询问了护送自己的叶家弟子,这才得知了叶庄主的真正身份。

叶家家主叶无决,武林中人尊称其为“剑皇”,连续三届夺得“论剑大会”第一,配剑“问岳”,剑长三尺七,满江楼“剑谱”上排名第二。

剑谱总评有言:叶家剑法大气磅礴,三十六剑正合剑道真意,天下剑法无出其右,叶无决问鼎剑坛三十年,可见一斑!

叶家本居于徐州,叶无决名动江湖后迁族下江南,沿途擒拿匪徒一百一十六名,剿灭山寨二十八座,捉拿朝廷通缉犯六人,获准在扬州城外兴建新居,距今已有十余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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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园后院的演武场上,二十几名弟子正一字排开,这些弟子大多是叶家迁居江南前后出生,如今不过十三、四岁年纪,认真的握紧手中剑,一板一眼的练习着叶家祖传的剑法。

演武场边有座阁楼,阁楼的二层站着两男一女,当中一个是叶家的家主叶淮,玉靴锦裳,腰间挂着佩剑,和夫人与二弟正围观着场中自家子弟习武。

演武场边放了张太师椅,坐着位叶家地位最高的老人,似乎觉得武师教导的不到位,已是古稀高龄的老人站起身,用手中的长剑重重的顿了下地面,用力气喝倒:“叶家剑法,最重招式,务求形求真,不得有丝毫偏差。”

老人喊完话,又坐回了太师椅上,旁边侍立的弟子们连忙端来一碗新茶,老人接过茶碗,吹开漂浮着的茶叶一口饮下,没过多久又站起来大声嚷嚷着,负责教导这些弟子的武师索性也拱手站到了老人身后,和场中的弟子一起聆听着老人的教诲。

空中还飘着细雨,但叶家的少年、少女们丝毫不敢放松,一丝不苟的按照剑谱练习着每个招式,无论是递剑的角度,还是出剑的速度,少年们拔剑、出招都如同一个模子中刻出的一般,整整齐齐,没有一丝偏差。

“好,好,好。”老人连道三声好,脸上有了些笑意:“对嘛,这才是叶家剑法,老夫当年将它填补好,如今已是没有任何缺陷了,照这个样子练下去,我叶家剑法谁人能敌!”

老人话语间掩盖不住的豪迈,仿佛已经看到了叶家纵横天下的那一天。

“是。”场中弟子整齐划一的单手执剑,对着老人躬身一礼,又继续练习起叶家祖传的这剑法。

“唉,父亲大人还是这般。”一旁的阁楼上,站在叶淮身后的二弟叶沧摇了摇头,苦笑着对大哥说道。

叶淮轻捻着胡须,望着场中道:“就如父亲所言,勤练剑法也没什么不妥的。”

“怎么可能?”和叶淮不同,叶沧打扮的更像个武者,一身淡黄色劲装,腰间引人注目的挂着两把剑,护腕绑腿都扎着,听了大哥的话不以为然的道:“你我兄弟二人早就有了共识,父亲那一套剑法已经过时了,当年父亲夺魁的三届论剑大会,不就是一年比一年赢得艰难...”

“慎言。”叶淮回身冷冷地瞥了一眼二弟,叶沧咬咬牙,虽然不甘心还是停住没有继续说下去。

叶淮幽幽的转过身,背对自己的兄弟说道:“叶家立身全在一本叶家剑法上,当年你和我对父亲的教导都有疑义,最终却走了不同路,二弟你选择了修炼双剑,用以弥补你认为的不足,我则选择精研剑法中的每一招每一式,将其打磨至化境,继父亲之后再次在论剑大会上夺魁,我不曾质疑你的选择,二弟也便不必干涉我。”

提及当年二人的不同选择,叶沧心中泛起一抹苦涩,旋即更加坚定的大声道:“我承认我的选择不对,我走的这条路行不通,但大哥你的路就是对的吗?确实,大哥的剑法已经可以问鼎江湖剑客第一人,但无论怎么修炼,叶家剑法总是有极限的...”

“那就打破那个极限!我若是不行,叶家还有你,我们若是都不行,叶家还有你儿子,我们练不出来不代表他们也练不出来!”一向和善的叶淮红了眼,对着自己的弟弟喝道:“叶家剑法是叶家的根,没有叶家剑法,你、我乃至整个叶家就什么也不是!”

除了两人年少学剑时有过一次分歧外,叶沧对大哥一向言听计从,二人从未发生过争吵,如今叶淮发火,叶沧更是寸步不让:“叶家剑法的局限不在于人,而在于剑法本身,大哥你已经将它开发到了极致,然儿他们就算再练五十年一百年,最多是下一个你,又能练出什么东西来!”

叶家剑法作为叶家开宗立业之基,由叶家代代相传至今,原本剑法只有前三十式,是前代家主叶无决将后六式残招补充完整,有了今天名动天下的叶家剑。论剑大会每十年举行一次,邀请武林中的用剑名家,叶无决曾以叶家剑法三次夺魁,而每一次取胜都比上一届获胜的要更为艰难。叶无决日夜修炼,剑术已臻化境,然而叶家剑法本身却有所局限:叶无决所创的六式精妙无比,前三十式却至多算二流剑招,正是这前三十式的弱点被其他剑客看穿,导致叶无决在比剑中被限制了许多。

这一点叶淮和叶沧早就有所察觉,在习武之初,二人就惊讶于叶无决所创六式与祖传剑招差距之大,并做出了自己的应对。叶沧修习双剑,分别练习前三十式和后六式;叶淮则将每一招都用心揣摩,让本是普通的前三十式变得不再平凡,威能与后六式无异。

叶淮、叶沧兄弟都是天人之资,走出了与父亲叶无决不同的武道之路,叶沧人称“沧海剑”,击败强手无数,叶淮更胜一筹,继父亲之后问鼎了“论剑大会”,二人手段不同,剑道争执孰对孰错,只能留待后人评判了。

如今二人都已成家,叶沧迎娶了东海有名的剑派“沧浪派”掌门之女,二人育有一子,名为叶剑然,此子继承了父母的天赋,是练剑奇才,修习叶家剑法进展极快,十三岁便已习得剑法前三十式,被誉为“天生剑心”,叶淮兄弟二人皆将其视作叶家下一代扛鼎之人。

叶淮的婚配则出乎许多人预料,叶淮年少时风度不凡,一表人才,加之武艺高强,门第出众,吸引了许多有待嫁闺中的名门大派上门提亲,叶淮最终会娶哪一派掌门之女一时成为了江湖上热烈探讨的话题,甚至有好事人开设了赌局。

然而最后的结果令旁人大跌眼镜,叶淮应取得只是一名江南富商的女儿,这位姓易的富商并非江湖人士,其女也不会丝毫武功。没有对外发放请帖,也没有大摆婚宴,叶淮请媒妁上门提了亲,见过了双方长辈,在一个艳阳高照的好日子里将新娘娶回了家。

从前的易小姐,如今的叶夫人,成亲一年便为叶淮添了一对儿女,转眼十年已过夫妻二人仍是如胶似漆,十分恩爱。

叶淮身为叶家家主,对外恩威并施,只有对自己的夫人却万分宠爱,平日也是十分宠溺,不曾怠慢了夫人半分。

见兄弟二人吵出火气,眼看要大动干戈,叶夫人轻轻地拍了拍正在气头上的丈夫,轻柔地开口道:“好了嘛,一点小事也能吵得这么大的,你作为长兄,凡事不能让着弟弟些?”

受了夫人指责,叶淮立马变了脸,低声下气的应道:“夫人教训的是。”

说罢对着叶沧一拱手,赔不是道:“先前是为兄有些不讲理,二弟勿怪,勿怪。”

“......”叶沧扶着额,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感叹道:大嫂一个弱女子,怎么就能把自家大哥,一代“剑神”管教的服服帖帖的,这世上果然还是一物降一物啊。

叶夫人白了叶淮一眼,转而用吴侬软语继续道:“小叔也是,剑然是我叶家骄傲,未来成就必然在我夫君之上,若是剑然不能辉煌叶家剑法,不是还有问居、问婷呢,剑然他们年纪还小,小叔不必操之过急。”

叶沧心中暗道:就算是寻常百姓,十四岁都要下田间放牛了,何况是叶家这等江湖名门,以叶剑然为首的新一代叶家弟子承载着的是下一个百年里,叶家全部的希望。虽然嫁入了叶家,但大嫂终归是普通百姓,永远不会懂得这些江湖世家最紧要不过是兴衰二字。

念及至此,叶沧只好拱手行礼道:“大嫂所言极是。”

见兄弟二人不再吵架,叶夫人满意的拉着两人,继续围观演武场中正在练剑的叶家弟子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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