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的每个中午,我就抱着猫去河边溜达。有一次猫不听,它不愿意去了,我就在场地上追着打,一边打一遍骂,猫喵喵地急叫着,声音很凄厉、很幽怨。其他的猫看见了,听见了,都来了,它们是来看戏的,它们远远地站在我们家的场头,昂着头,有时也“咪咪,喵喵,呜呜”地跟着吼叫。这些声音嘈杂、尖锐、无序,但穿透力强,气势也壮观,肯定震颤了芦苇,也一定吓着了水老鼠。

有个晚上,我睡觉了,迷迷糊糊中,听见客堂的门边猫洞上的砖头掉地上了,翻身看看,我惊出了一生急汗,一只像猫一样大小的家伙,贴着墙根在走路,手脚很轻,像是有轻功夫的,我就知道,一定是那只水老鼠来了。我一个“啊哼”的声音响起,那只水老鼠也一惊,脚步突然停止,开始正眼看我,我看见水老鼠的眼睛里充满仇恨,也充满杀气,对峙了几秒钟,那家伙突然像一把长剑,窜了起来,长凳撞翻了,矮凳撞翻了,水老鼠从猫洞了里钻了出去。

早晨起来,父亲说,家里的米,饭,包括玉米上面都有水滴,像是鼠便。

父亲说,我们这里是没有水老鼠的,是因为我们家里的猫实在会抓老鼠,逼得的它走投无路才去水里的,成了水老鼠,现在河里河边也不得安生了,所以它又想回来了,昨晚是来侦查的。

这只老鼠水陆两栖,本领了得,我问自己,我还有什么办法捉住它。

冬日,我们开始搓稻柴绳

冬天,夜饭过后,母亲开始收拾碗盏,父亲就拉开长凳,从灶间拿出一大摞晶亮的稻柴,放在长凳的右侧,先拿起十几根稻柴,分成两半,将稻柴夹在两膝盖之间,双手握住稻柴,右手突然朝上伸向腰际,再顺着左掌心下去,稻柴在空中转来转去,很快的,一截稻柴绳就搓好了。父亲将搓好的稻柴绳压到了右屁股下,腾出右手继续添柴,双掌继续合着、揉着,稻柴就变成了稻柴绳,父亲的右手往后面移去,此时屁股微微侧抬,稻柴绳就往后面过去了。稻柴绳越来越长了,像一条黄色的细蛇,不断地生长着,一二个小时候,父亲右屁股下面的的稻柴绳,像一个个不规则的圆圈,很快叠了起来,成了堆,这个“堆”就像一个硕大的野蘑菇,不断地向上长着、长着。

父亲别转头,向身后看了一看,自言自语说自己喝茶了,可掏出的却是香烟。父亲像是半天没抽的的一样,连吸了好几口,吐纳出来的烟雾嗖嗖地往空中升腾,母亲光火了,还有孩子哪!孩子是我,还有我的一个妹妹,我们在父亲旁边的四仙桌上写着作业,烟雾飘过,油灯的亮光淡了许多。父亲掐没了烟蒂,又坐到长凳上,无语,却铁青着脸色,双手依旧搓着绳,绳细了,柴短了,父亲单手下移,拿起几根稻柴,添到了手上,左右手掌匀开、合拢,上下揉搓,稻柴又很快变成了绳子,非常奇妙。这个过程里父亲的眼睛始终闭着,闭着眼的父亲照样搓绳,我有点惊奇,转身想看看父亲的那双大手,父亲却突然睁眼了,我们立即把目光移到了写字的本子上。

队上需要多少的绳索连父亲都不知道,父亲知道的是:到了冬天,他必须每个晚上要搓绳,因为队上需要绳索,自己需要工分,所以父亲必须认认真真而且要无怨无悔。是的,父亲做到了,父亲没有做到的是:在他看见了他身后的绳索的堆与他的屁股一般高时,他就算完成了搓绳的任务,回房睡觉去了。此时母亲来了,母亲拿起一头绳索,左手握住,右手托开,再收拢,托开一次,收拢一次,几十次,几百次,最后母亲将绳索捆成一捆、二捆、三捆,母亲把绳索都挂到了墙上。完后,母亲开始搬凳,扫地,将柴屑扫到畚箕里,放到了柴仓里。一个小时后,满地狼藉的客堂慢慢清爽了,客堂又成了吃饭的地方。

那时候,我一直觉得冬日不漫长,冬日也不寒冷。每晚的这个时候,我就会看见父亲搓绳的样子,看见母亲收拾的样子,这成了冬日的定规。搓绳与收拾,父母没有明说的分工,但又分明的分工,想着就想到了父母的辛劳,更看见了父母的默契。困顿的生活,在我们家里是实在的、具体的,但父母不吵、不闹,偶尔的争辩说的也是绳的粗细,地的龌龊与清爽。就这样,冬日里,我们家的客堂成了我们劳动的场所,绳索成了我们劳动的成果。一个冬天下来,我无师自通,也会搓绳了,我的妹妹也学会收拾了。自此,父亲有了搓绳的伴儿,母亲有了收拾的伴儿。后来我那个姊妹也学会了搓稻柴绳,父亲喜笑颜开。冬天的客堂更加热闹了,热闹了,冬天的冷意就少了许多。

本章已完 m.3q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