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之人那一桌,有位锦衣打扮公子哥模样的男子朗声道:“兄台所言甚是,可惜与潇儿姑娘相比,当年的陆姑娘命就不好了,到死也没捞下个好结局,听说最后连下葬都没人出面包办,还是靠一个养子挨门挨户跪着,七拼八凑买了副算不上棺材的棺材。”
站在一旁的陆小安,袖中双拳紧握又松开,神色平淡。
二楼的老鸨鱼公早已被大厅声音吸引,面色铁青,说话之人身份她根本不清楚,只知是前两日才来这云香阁的金主,可再有权有势,又如何能及那位,老鸨王妈妈一咬牙,抬脚准备向楼下走去,无论如何,打圆场也好,清理场子也罢,云香阁打开门来做生意,不找事儿,可也不怕事。
不过时刻留意到场中少公子一举一动的她立马驻足,因为那个男人微微抬手示意,这趟浑水,已经不是她这个小小云香阁的老鸨能出面解决的了。
大厅中气氛一刹之间尴尬,刺史李登高等丰州主官倒是不动如山。
早先最先开口的年轻文士摇头说道:“我倒是听传言说,那当年的陆晓芸不得善终,可都是拜一人所赐。”
锦衣公子诧异道:“哦,愿闻其详。”
年轻文士道:“正是如今当朝首辅司徒允之子,人称小阁老的司徒炜,据说当年陆晓芸对下调丰州的司徒公子一见倾心,很快有了司徒家的骨肉,可那司徒公子是何等人物,如何会因为个青楼女子,影响日后必定飞黄腾达的仕途,否则今日,哪里还有魏国公府的驸马爷,那延平郡主,可不是个吃素的主。”
“放你娘的屁!”丰州将军关武一拍桌子,站起身来怒目圆睁盯着视他人如无物、高谈阔论的几人。
高大的关武一嗓子吼完,云香阁外面的看家护院便一下子涌进了大厅,而刺史李登高这一桌旁边的一众随从也站起身来,护院教头看向二楼的鱼公,得到示意之后并未轻举妄动,而是转身退去,站在角落。
锦衣公子打开手中折扇,哈哈大笑,道:“都说丰州将军关武是个有勇无谋的莽夫,今日一见,果真是名不虚传,如今朝中奸臣当道,太越两州落入千泽蛮子手中,关大将军不去操心如何收复失地,却在此烟花柳巷之地与我等小民一般寻欢作乐,怪不得余将军这种忧国忧民的大英雄都会被奸臣陷害,从边关召回被杀害,当真是好人命不长,祸害千年在啊。”
司徒炜站起身来,抬手下压,示意丰州将军关武坐下,桌上几人虽说心中有数,脸上却也有些不自然。
陆小安站在一旁,神色心中有些慌乱的同时又暗暗期待,云径国太越都统将军余致,坐镇太越两州,抵御千泽国蛮子铁蹄,据说以五万兵力,守住了号称三十万的千泽国铁骑,后面主动打开城门,夜袭千泽军帐,连夜奔袭,一马当先打得千泽国蛮子屁滚尿流,追击直至关外千泽国境内真珠州,连取数城,面对措手不及的千泽国蛮子,甚至可以直捣黄龙,打到千泽国京都上泽城。
可最后云径朝廷一纸命令,当朝阁老司徒允门生之一的兵部,户部,撤了后方粮草补给,很快圣旨一下,将大将军余致从关外召回,随便安了个违抗圣旨,欺君罔上的罪名,便将其关进了刑部大狱,最后含恨而终。等被打蒙了的千泽军回过神来,调集兵力反扑,没了余将军的云径军,士卒心灰意冷,再加上个只会纸上谈兵的司徒允,最后太越两州连守都没守,便直接拱手让给了千泽蛮子,还签下了那张注定遗臭后世的辱国条约,给无数执言痛斥的文人士子徒惹一场风波。
一直以来,在云香阁之中,此事便是最大的忌讳,之前便有和陆小安郑三儿熟悉的小厮刘五,便是因为不长心,乱嚼舌根,后面被领家的叫出去,此后便再没回过云香阁,还有早先一个已小有名气的清吟,也是在和客人饮酒作乐时,附和了客人对此事的一番评头品足,被龟爪子报给鱼公之后,陆小安也再没见过那姓萧的女子。
司徒炜皮笑肉不笑的开始认真打量锦衣公子哥,冷声道:“余致欺君罔上,违抗圣旨,死有余辜,你又是何人?胆敢为他说话,那是将圣上也不放在眼里了?”
锦衣公子也转过身来,和司徒炜争锋相对,笑道:“我一直以为所谓的小阁老司徒炜是个缩头乌龟,不敢站出来说话,看来是我苏青桓小看驸马爷你了,起先只道是认为蔡疏一人前来,干那搜刮民脂民膏,送给那千泽蛮子做岁贡的下作勾当,现在看来,蔡疏还真不愧是你老爹司徒允的走狗,还带上了你这个少主子。”
刺史李登高刺史也已坐不住,走形式也好,真怒也罢,他起身沉声道:“来人,把这几个犯上作乱的刁民抓起来。”
年轻文士哈哈大笑,道:“有我姜宁在此,我看谁敢动。”
一时间,大厅之中骚动异常,除了起先怕事,早早逃去的酒客,有些个不嫌事儿大的主,都在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站在两桌中间,同样不敢轻举妄动的陆小安也是不由看了年轻文士一眼,姜宁,在云径国江湖上,被好事之人排了个前十的年轻人,亦是江湖上几大剑客之中,最年轻的一位。
骚动还未平息,在大厅靠后的酒桌上,又站起一个大髯汉子,粗声道:“余致将军手下骠骑校尉韦应虎,今日找小阁老为死去的兄弟们讨个说法。”
“成州天雷殿,谢欣苗,今日杀司徒炜,以慰亡父谢灵东在天之灵。”一女扮男装的女子摘下发冠,散下一头秀发,细看之下会发现雪白脖颈处,有两道渗人的伤疤。
“征州练真门孙骏阳......”
大厅里络绎不绝有人站起,陆小安细心留意之下,竟有七八桌之多,除了早先变故突生之时,他在心中自个儿推测的几桌,竟然还有几桌云香阁的熟客,也是来找司徒炜麻烦的。
大厅开始乱起来,许多已经看清事情不简单,再也坐不住的客人纷纷起身逃窜,陆小安也夹杂人群中逃到大厅角落,不再呆在那个是非之地,他心中暗暗高兴:“好你这个王八蛋司徒炜,小爷我不收拾你,都有人要收你的命。各位大爷可不要手下留情,砍死这烂番薯他娘的大西瓜。”
陆小安随着纷乱的人群向后面桌子方向跑去,心里合计着找个隐蔽的地儿好好看看今天这场戏,虽然不是自己亲自动手,那也很舒畅了。
突然之间,一只有力的大手抓住了陆小安,一把将他拽过去,坐在了离花台最远的桌边,慌乱之中的陆小安拼命想挣开,却是徒劳无果,他抬眼看向干瘦手掌的主人时,发现是个六七十岁的干瘦老头,头发花白,老者笑盈盈的看着他,并给他倒了一杯酒。
陆小安猛的想要逃开,却发现屁股如何也离不开凳子,更别说能站起来了,尝试了几次之后他只得放弃。
老者举起酒杯,笑道:“孩子,别害怕,老夫不是坏人,只是与你有缘,想共饮一杯罢了。”
陆小安悻悻然无奈举起酒杯,竭力控制,双手还是颤抖不停,嘴上说着是是是。心中却腹诽道:“我信你个鬼,你个糟老头子邪乎得很。”
老者自顾自又倒了一杯酒,笑脸依旧,道:“可以信可以信,我这糟老头子不邪乎。”
陆小安心中惊惧,无以复加,看着老者‘慈祥’的面容,感觉像见鬼一样,他眼珠子乱转,无意间看到远处的郑三儿,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己,他也很无奈,“我他娘的也没办法啊。”
老者又道:“你不用有办法的,哈哈。”说完之后,老者也不管像吃了死苍蝇一样的陆小安,而是盯着他胸脯看了片刻后,神色复杂,连连摇头道:“怪哉,怪哉,可惜了,幸好,幸好。”
陆小安听着老者奇怪的胡言乱语,一时间不知所措,点头哈腰为难道:“这位客官,咱酒也喝完了,小的该起身离开了,否则不合规矩。”
老者一愣,哈哈大笑道:“这样啊,去吧孩子。”
陆小安试着起身,破天荒的很自然便站了起来,行走无异,只道自己真遇着高人了?
“我们很快又会见面的。”
仓皇逃开的陆小安,还是听到了嘈杂中老者的言语,他赶紧快步跑开,夺得远远的,跑去把自己岔在郑三儿一众心惊肉跳的小厮中,转而好奇地看向场中站起身已经要动手的几人,陆小安也不时地看向那个坐在后面,淡悠悠饮酒的老者,脑袋之中有些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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