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应听陛下之裁夺!”出于复杂的心态,阳祯朗声拱手道。
方才还慈眉善目、和蔼可亲的胡老太后,听到这里“唰”得变了神色,脸色顿时阴沉下去。她是实在没有想到,自己几次保护的小角色,竟然还敢这般唱反调。元怿、李崇也十分意外,都是斜眼打量着这个冒失的后生,深觉此人的不可理喻。大魏的当今局势明明是众星拱月,他却独自去捧那个还没冒出地平线的太阳,岂不是自讨苦吃。
“小儿辈,这是对我的回答。”这番话在元乂的耳朵里,产生的是另一种滋味。他轻蔑得撇撇嘴,很是不屑地在心中嘀咕着,听懂了阳祯的另有所指。他派手下的元廿九以婚姻去拉拢,本意是看得起对方想引为亲信,没想到此人却这么不识抬举。纵是他元家的守门家奴,地位难道不好于普通军户百倍?
从小是乖孩子的元诩,听到这番维护自己的话,不由得好奇得抬头打量,他甚至早就忘了这位幢将的名姓。可是也仅仅的一刹那,他就再度一声不吭得低下头去,凡事任凭母后的定夺。“恭己无为”,既是他的心底话,更是他的座右铭。不过这回以后,他是牢牢记住阳祯的模样了。
“汝不过是个军户幢将,安能知晓朝廷大计?我等都是替陛下出主意,太后也和天子是母子同心,没有什么是做不了主的!还不退下!”贴身近臣元子攸,也是一脸愕然之后,率先出声指责道。也许是年岁偏长的缘故,他是个理性看待事情的人,方才也没有在意皇帝被指派婚事的感受,皆是从国事的角度出发。
然而元子攸这么做,实际上是抢先下手,有意保护阳祯这样的难得“忠臣”,虽然他根本猜不到后者这么说的目的。总之听到刚才那段话后,他不只是对印象中的“粗鄙武夫”刮目相看,而且还因此产生了些许好感。这样带头训斥一番,既是替其免去了罪责,也是替其冒失开脱。
“是我开口问他的,说了什么都不算是错。少年郎,你说的都是心里话吗?”果不其然,胡太后闻言怒色稍霁,叹了口气重新展露了微笑。她本就是个沉迷佛理、宽和执政的人,也分得清是非对错,不会刻意追究。
“是!我羽林军的元将军,向来鞭策我等报效国家、尽忠社稷。他常常告诫我们,大魏建国以来虽有百载,然而论比肩两汉的盛世景像,唯有当下而已!太后慈和明睿,陛下英姿勃发,此等婚姻大事可以宫中直接裁断,我辈外臣本就不该多嘴!”经此短暂的回神,阳祯也意识到自己的冲动,赶忙补救道。
身为一个后世人,阳祯的心态实在没有办法扭转过来,接受不了元乂那种施舍般的婚赐,尤其是要与其家奴成为亲眷,这让他深感挫败和无力。平时他只能拖着沉默,可是眼下见到太后等人也如此对待皇帝,难免有些同龄人的同病相怜。既然让他开口做声,一贯无甚城府的他,自然就流露出真实情感来。
“这还差不多!”看到这小子好歹还算识相,元乂心中不禁舒服许多,对此满意得点点头。其他的都是细枝末节的小事,只要阳祯还肯拜他这座唯一的山头,那就算没有栽培错人。此时他正在用人之际,迫切需要此辈无根基新人的依附。
“元将军果真如此说的吗?”胡太后抿着嘴巴呵呵直笑,活像个笑面观音。
“臣有襟带之亲,岂能不训导好将士?”元乂当仁不让,嘿嘿应承道。
“好,既然如此,那天子的婚嫁仪式,便交予你这个嫡亲的姨夫主持吧!就按照方才定下的人员名单,先行拟定个大致的时间,务必要拿出大国的气派来,可莫让外夷使臣看了笑话。”毕竟是血浓于水的自家人,胡太后带着些许奖励的意思托付一番,又转向李崇说道:“至于尚书家的三孙女,还是另寻良配吧?”
“老臣遵旨!”李崇憋着满腹的不悦,可只得低头答应。一朝天子一朝臣,他们李家是文成皇帝的外戚,到现在已经是君子之泽、三世而斩,不仅是说话的分量大不如前,而且连后世复兴的机会也难以抓住,夫复何言。
“臣一定尽力办好!”相比之下,新贵臣元乂喜形于色,乃至于慌张得起身下拜,颇有点骄傲得暗中瞅了眼旁人的神色。为天子主持婚礼仪式,这是地位尊崇的表现,本轮不到他这个宗室旁支、资历浅薄的外戚宠臣。
正所谓旁观者清,李崇看着这似曾相识的一幕,心里的滋味自是难以明说。他看得出来,现在元乂、元怿就是胡太后的倚仗,他们的风光还会维持至少十年,直到天子的彻底亲政。到那个时候,此刻还在旁边沉默的晚辈元子攸,就会在皇帝的支持下一鸣冲天,成为更新一代的执政者。世事的循环周而复始,人间的富贵过眼烟云,想到这他不禁喟然长叹。自己已经是迟暮将死,注定等不到天子威仪如黎明般升起,后来之事不必挂怀了。
老李崇却没有注意到,和自己一样默默观看这一切的,还有那毫不起眼的羽林幢将阳祯。后者正慢慢地倒退几步,下来几个台阶垂手侍立,站在可以听得见上首谈话的位置,悄悄地凝神思考着。阳祯也很清楚,虽然元乂是自己目前的大树,可皇帝才是将来的朝阳。方才无心插柳的“忠诚”举动,也是个奇货可居的契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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