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孙二太太起了身便往祥容堂来,与孙大夫人一并服侍老太太吃了饭,便道:“昨儿我回去,左思右想不得安眠。侄儿病得这样,说句实在话,我这做婶子的也不好受。半夜起来和我们老爷说了回话,老爷倒交给我一样东西,说是能治病。”
孙老太太一派愁容,哪还听得进去俏皮话,也没心思打趣,只道:“是什么东西拿了与我瞧,若真能治病,你侄子一辈子都记着你的恩。”
孙二太太便从怀中取出那张借据来,展开了送到孙老太太面前:“老太太,您瞧瞧这个。”
“什么物件……”孙老太太止住话,只当自个儿是看错了,定睛去看,那上头白纸黑字,写的是荣国府贾赦欠银五千两。“老大家的,你瞧这个。”
孙大夫人愁眉难展,见孙老太太有兴致,只得强撑着上来,接过借据来看。一看之下,果然惊愕非常。短短片刻之间,心下不知转过多少念头。末了死死握着这借据,颤声唤道:“老太太……”
老太太却道:“我晓得你心里想什么,我何尝没想到这一茬。虽如此,到底行此事太劣了些,只怕来日被外头人知道了要说嘴。”
“母亲舍不下这脸面,我舍得下。”孙大太太含泪道:“我亲自上门去说,纵使旁人说我虎狼之心或是忘恩负义也都认了。绍先如今病得这样,但凡有别的法子,我岂能如此?还请母亲疼惜绍先一回罢。”
孙老太太只是叹息不说话,孙大夫人又哭道:“我和老爷半生飘零,虽有三女,却只得绍先一子。倘使绍先不好了,我不必说,必是不能活了。老爷正值壮年,再迎填房生子亦未可知。届时还请老太太想着我和绍先的好处,照拂他三个妹子,就是老太太厚爱了。”
她说得悲戚,却句句恳挚。孙老太太岂能不知她破釜沉舟之心?
孙二太太抹泪相劝道:“大夫人一片舐犊之心,听来叫人动容。绍先年纪小,尚有一线生机,别说她是做娘的,就是我这做婶子的见了,也万分不舍。坊间如何谈笑,只是他们的事。世上世家多少,有几户是不被人说的?何曾见他们因几句流言就不活了呢?老太太就依了罢……”
两个儿媳都落下泪来,老太太岂能不疼孙儿,又岂有不哭的道理?孙大夫人跪在她跟前哭求,老太太悲从中来,一手将她搂住了,哀泣不已。
“我的绍先,多好儿郎,偏生出这种怪病。你们自有你们心疼之处,却当我的心是石头做的,半分不疼惜他?可知我的心时刻被悬在烈火之上,恨不得让我去替他受这煎熬!只是你们仔细想着,世上疼子女的唯有咱们一户人家?荣国府的姑娘,纵使是庶出也是千尊玉贵养着的。我听闻荣国府的老太君疼孙女,几个姑娘都是养在跟前的。忽剌巴儿地拿着借据上门去,只怕她典了东西也要留下二姑娘。”
孙大夫人哽咽道:“儿媳知道母亲忧心为何。咱们对着老太君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倘使不能,再拿出这借据来。姑娘虽养在老太君跟前,到底是婚姻大事须得父母之命。我一早叫人打听过了,如今荣国府的大太太是继室,贾二姑娘是庶出,大太太虽非苛待,到底冷淡。大老爷亦不疼惜,不过瞧着花团锦簇,内里什么模样谁见得着?”
孙老太太听了心中便有摇动,先叫孙大夫人起来,细细思量了一刻,便道:“这事虽是折脸面的事,到底眼下性命攸关,计较不得脸面了。你们年纪轻,难免脸嫩些。到底该我上门去见他们老太太,这是正经。”
此话一出,大夫人自然千恩万谢,不在话下。
于是孙老太太命人拿了拜帖出来,亲自写了,叫人送到荣国府去。
如今荣国府当家的却是王夫人的内侄女王熙凤,琏二爷娶了做二|奶奶的。却说王熙凤接了帖子便与平儿道:“奇了,听闻他们孙府进来很有脸面,皇上亲口夸他们是忠义之士。这会子递帖子来,又是他们府上老太太递来的,只怕不是打秋风?”
平儿正理外头人送来的孝敬,都是些冰片、麝香之类的。一样样地放进柜子里,抽|出空来回话:“皇上夸他们是给了脸面,外头人不知道,咱们还不知道孙家内里是什么模样?也是近两年才渐好些,本没什么底子。如今他们大房回来,京里走动、交情,再没不要使银子的。”
凤姐颔首:“是这个理。大老爷当日交代二爷,孙家倘使求上门来,必要他多加照拂。如今孙老太太的帖子,我不敢擅动,须得请大太太和太太定夺。”
说罢便先往王夫人院子里来,赶巧贾宝玉正在此处,正缠着王夫人说话。见凤姐来了,便笑道:“凤姐姐,我正要去找你。”
凤姐道:“呦,宝二爷有什么紧要事,只管吩咐我。”
“不是什么紧要事,倒想问凤姐姐讨样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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