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将尽,蝉声渐息。

碧影一路疾行,路上正遇着南楼。南楼笑问:“姐姐这样急,是往哪里去?”

碧影也不停,径直往前走,口中道:“夫人想见大|爷,我正往你们载盈院里去。”

说话间二人一并入了载盈院,正见光摇在廊下晾手帕,见碧影进来,唤了一声:“碧影姐姐。”又隔着窗子朝里喊了一声:“大|爷,碧影姐姐来了。”

只听隔着窗子传来一道男声,声显沙哑,略带低沉:“请进来。”

光摇打起竹帘子请碧影进去,绕过多宝架,只见孙绍先正斜倚在软榻上看书。只着牙白里衫,系着一条雪青的汗巾子。身形清瘦,面容文雅。举止温文,俊雅出尘。身似自带光华三分,总是笑意微微,见之如沐春风,望来心先欢喜。一双丹凤眼水光流转,然不显脂粉气,倒衬得他俊美过人,风华盖世。

光摇并碧影只立着不说话,待看罢了这页,孙绍先方将书扣在一旁矮几上,坐直了身子问:“什么事?”

碧影回:“夫人请大|爷过去一趟。”

“换了衣裳就过去。”孙绍先起身,光摇立时上前,绕进一架落地屏风里,服侍他换衣裳。

如今孙家虽是落魄了,很有些过不去,到底曾是大家之族,该有的规矩还得有,该守的礼也不能错。

孙绍先一面穿衣裳一面出神。那日|他呕血而亡,只当从此了结,不料竟还能回来……父母姊妹仍在,荣国府气势滔天,贾迎春尚未嫁入孙府。因他们冷眼旁观而未曾相救的人,也尚且未死。

一切如旧,只一样。时任巡盐御史的林大人竟多了一个儿子,便是他早亡的夫人,竟也留住了。

孙绍先初闻此事,如受惊雷。只当原先的事不过是自个儿一场梦。只是时候越久,越觉着真。后五岁开蒙,入学后在学里终见着那位多出来的林家长子。见他待人恳挚,又文采出众,品貌过人,竟与他成了挚友。

此是后话,今暂不提。

却说孙绍先一路往他母亲院里来,只见屋里另又坐着三个姑娘,一着杏色衣裙,模样温顺、举止和婉,此是孙家嫡长女,孙绍先胞妹,今岁十二,乳名宛纯。余者一着藕色裙装,头簪银钗,娇美俏|丽、笑盈于面,此是孙家嫡次女,今岁整十,乳名容纯。另有一位姑娘,着蜜色衣裳,身量尚小,然已现淑美,此是孙家庶三女,今岁为八,乳名知纯。

孙绍先与孙夫人见了礼:“儿子请母亲安。”

三位姑娘便齐齐立起身来,也与孙绍先见礼:“哥哥。”

孙夫人容长脸蛋,发挽作髻,上头斜插着一枚铜扁方,耳珰珠饰一概没有。可是肤色白|皙,虽无华服美衣,仍清秀过人,可见当日是个出众的人物。

孙夫人叫孙绍先坐,又命宛纯:“领着你妹妹去后头房里玩去罢。”

孙宛纯便领着三个妹妹起身,自往后头去了。

孙夫人瞧了孙绍先一回,起先便是一句:“如今孙家一日不如一日了。你是男子,倒也罢了。却是你这三个妹子,一日日大上去,实在叫人忧心。你祖母前些时候来了信,想接你和你妹子进京。我因想着,你素日三病五灾,京里名医多,指不定叫他们瞧瞧就好了。到底京里孙府渐渐又立起来了,也能给你们几分体面。”

孙绍先摩挲着手中茶盅,轻声道:“咱们当日一齐出来,如今就该一齐回去才是。偏我和妹妹们回去,这是什么道理。”

“我和你父亲但凡有法子,早离了这处了。只是你父亲早年犯了事,皇上贬他至江南。圣上不出口,他擅自回京就是死罪。你父亲身侧不能没人,我是必要留下的。你和你妹子不同,回京去了,眼界也开阔些。”

孙绍先放了茶盅,起身上前,在她软榻旁一只脚踏上坐了。握着她的手恳切道:“我一早说了,叫母亲信我这一回。前两日咱们救了那人,那人会记着咱们的好处。母亲瞧着罢,再过些时候等他回了京城,不出几日皇上就该下旨赦免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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