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姒忽又打断道:“你这话怎么个意思?阿耶以前不过是东莱郡公,如今被圣上亲敕,擢迁郡王,这是何等荣耀?且不看看,那宫孙文酉平日何等嚣张,还不是由靖王降成了凉寿郡王?”

英娣继续耐性解释:“明升暗降,这四个字阿姐可懂?阿耶之前虽为东莱郡公,但他还是沿书令,朝廷一日不可离。尚书令降为左丞,只不是以高升东莱郡王安抚人心,事实上只可每月初一十五上朝面圣,实为可有可无。此番明升暗降只恐人心不服,这才连带降了宫孙氏那些亲王的封爵,阿姐还能当被阴夺实权是好事吗?孰不知,我李氏一门,无论供俸朝堂亦或是各地为官的兄长们,已然一一被黜官谪职,就连赵郡李氏官阶高者,亦被纷纷削调。阿姐,你可想明白其中厉害了?”

英娣望着瑾姒赤红面庞,惊讷的双眸,想她必然已经一知半解,却也不得不忍住心中不舍,继续道:“天下人谁人不知,那晏氏居心叵测,效仿宫孙女皇,觊觎皇位,但苦于自己膝下无子,因此她与太子长久斗法。如今太子与李家联姻,本就是挑衅袁氏权威之举,而我李家亦被视为与晏后对峙。你若隐忍低调,哪怕学学我装个痴傻亦是好的,我李家皆众亦谨小慎微,最后落得个苟且偷安也还算好,可若你与太子锋芒逼人,免不了被投机谄媚之人拿粗挟细,那晏氏必然要拿我李氏作筏,断不会相安无事了!”

瑾姒沉默半晌,喃喃念道:“我就说,听闻阿耶降为左丞,太子的脸色那么难看呢!”

“他可对你有错待?”英娣紧张插嘴问道。

“没有没有。”瑾姒摇了摇头,同样紧张道:“那么,那么,为什么,为什么阿耶不可以再次逼宫,将那晏后赶下后位,佐逄家皇室安稳?”

英娣心神一愣,讷讷地盯着瑾姒,说不出一句来。

半晌她深呼一口气,抑怒而道:“孙膑兵法有曰,天时、地利、人和,三者不得,虽胜有殃。如今圣上健在,太子位正。晏后觊觎皇位不假,可天下人只凭口舌,并无死证;晏后与宫孙文酉系儿女亲家,沆瀣一气的二人皆有实权,朝中关系盘根错节,根深蒂固;如今阿耶年事已高,又接连暗遭排挤,一举一动皆在对方眼中,保全性命已是心力不余,哪里还担得起二次政变?”

见瑾姒鼻尖渍汗,英娣又补充道:“如今,你我姐妹所言之语,哪说哪了,阿姐万不可泄露只言片语,可明白?”

瑾姒终于有所省悟,在被子底下攥疼了英娣的胳膊,半晌,她猛地抬头看着英娣,颤抖着唇齿道:“盼儿,你,你,自小就比我聪慧,快快,快帮我出出主意,我该怎么办?怎么办哪?”

瑾姒突然不住地摇晃她的手臂,怔然的英娣陡然回神,听阿姐说话:“盼儿,这样吧,你随我进宫去!凭着现下太子对我的宠爱,我求他给你个良媛之位并不难,哪怕是个承徽也好,只要你在我身边,帮我出出主意,我就不怕了!好不好,好不好嘛?”

瑾姒为自己心中的良计雀跃不已,而英娣并不怪她的偏私。

当年胎于母腹之中,瑾姒的预产期比英娣早上月余。

那时的崔昱姝算得上大龄产女,崔施凤更加悲催,属于老龄产女行列,到了最后,瑾姒以早产的代价,与英娣拼上同年同月同日,以早坠地半个时辰,勉强做了姐姐。

因着早产,瑾姒自小体弱,所以受尽宠溺。

正是这样的生活成就了她的仁柔寡断,以及单纯任性。

谁说病和愚必然相辅相成?人家椽云小妾屋里的沅高便是很好的例证。

可是她这个阿姐……英娣犯了大愁,到底谁比谁傻呢?

从小,瑾姒虽然事事习惯随附英娣之意,英娣却习惯恭让她三分。

英娣虽不怪她,但心底怒气难抑,嗔唤一声“阿姐”,再也说不出其他,转头闭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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