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府之中,听杨真叙述完事件的经过,刘氏兄弟不由得扼腕长叹。
“太可惜了!”刘宪恨恨地一拍桌子,“又被李彬这厮销毁了证据!”
“但我们至少证实了一件事。”刘伯温指着杨真带回来的账册道,“这彭家和狱图县的决堤案有莫大关联。”
“可就这个一个残页……有什么用?”刘宪叹了口气。
“两位大人不必忧虑。”杨真笑笑,“眼下已经找到彭家父子向李彬行贿的动机了,他们的目的很简单,就是为了获得河堤的供料。”
“这个我们也知道。”刘伯温道,“可是没有证据啊,户部的记录全被销毁了……就这么一本残册,世上姓‘彭’的多了去了,根本说明不了什么。”
“不是还有彭府么?”
“连户部的记录都销毁了,彭家父子哪还会留着行贿的记录……”
“不!恰恰相反,就算户部的记录销毁了,彭家父子也一定会保留行贿的记录。”杨铮看着刘氏兄弟,一字一顿。
“这……为何?”刘氏兄弟面面相觑,异口同声地问道。
“理由很简单。”杨真道,“因为他们是行贿,人家答不答应,他们控制不了。所以他们肯定得留一手,万一李彬不肯把供料派给他们怎么办?他们至少得保留证据攀咬对方,不是吗?”
“这么说……”刘宪目光闪闪,“彭府里一定有保存着彭氏父子行贿的账册?”
“定然是这样!”
“太好了!”刘伯温激动地站了起来,“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到彭府去搜!”
※※※
可是他们错了……
第二天一早,刘氏兄弟带着一众捕快、衙役,几乎把彭府翻了个底朝天,却是一无所获。
而杨真绕着整个府邸转了一圈,一会儿注视着地面,一会儿又凝视着天空和对面的阁楼以及墙头上的篱笆。他这样仔细地察看过之后,又沿着鹅卵石的小径慢慢地走了半天,也目不转睛地观察着了半天。可最后……
他一无所获。
至少从明面上,他没发现任何异常。
自己的推理一定不会有误,一定是有什么地方被自己疏忽了……
可究竟哪里不对?
彭府家大业大,整个宅邸有四进的院落,两边是游廊,当中是穿堂,堂后就是后面的正房大院.正面五间上房,旁边还有厢房,想要每一间屋子自己都掀砖揭瓦显然不合实际。
所以最后,他站到了彭府的书房里,定定地看着眼前的悬挂着的《地狱变相图》不发一语。
这是唯一让他觉得奇怪的地方……
“这幅画我曾详细检查过。”刘宪见杨真死盯着这幅图,不由得开口说道,“并无夹层,也没什么特殊之处。”
“是吗。”
杨真不置可否,视线却依然集中在画上,目光每扫过画面的一处角落,都要静静地想上半天,仿佛要看到地老天荒一般。
《地狱变相图》是唐代画圣吴道子的代表作,画风凌厉如刀,又以赭红、靛蓝的色彩勾绘出地狱的变状阴惨,人和物惟妙惟肖,仿佛一部神话史,在他的面前延展而去。
“这画……怎么了吗?”
刘宪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声音很轻,像是生怕打断了对方的思路。
“……很怪。”杨真若有所思地随口应道。
“怪?”刘宪一怔,旋即释然,“这也难怪,吴道子笔力劲怒,变状阴怪,睹之不觉毛戴。昔日景云寺高僧玄纵曾云:‘吴生画此地狱变成之后,都人咸观,皆惧罪修善,两市屠沽,鱼肉不售。’不过纵使其笔力再劲,地狱之说终究虚妄,小哥儿……”
“我说的不是这个‘怪’。”杨真道,“我是觉得……哪里不对,可……又说不上来。”
“小哥儿看出什么来了么?”
“不好说……”杨真有些茫然地摇摇头,“的确是旷世神作,而且画工精湛,甚至可以说到了震撼人心的程度,可是……可是……还是不对,不对。”
“不会吧?!”刘宪又认真看了看画,“以我观之,此画令人毛骨悚然,虽无火海刀山,但阴风凄惨,恐怖异常,观者腋汗毛耸,不寒而栗,的确是吴道子真迹啊。”
杨真:“……”
刘宪:“也别怨我胆小,据说当时宁王陪着唐玄宗在赵景公寺参观,当看到吴道子所绘的《地狱变》时,皇帝与宁王也都被吓得惊恐不已,汗毛倒竖,画没看完就匆匆回宫了,据说后来宁王还被吓的病了一场。”
杨真:“……”
刘宪:“而且说起这画,我还想起一个故事来了:唐玄宗时宁王牵头捐资兴建的赵景公寺,寺庙建成之后,寺庙的住持广笑禅师因与吴道子是旧交,请他作画。吴道子收了定金,但因为没有灵感,一直没有动笔,而寺庙方面催他很急,这时有一个叫皇甫轸的年青名画家风头正劲,寺庙方面说如果你再不画就要找皇甫轸画了。结果第二天早上,皇甫轸和街上的一个混混斗殴,失手被杀。那天晚上,吴道子一夜白头,完成了这幅《地狱变相图》。就在万众拜向《地狱变》的时候,吴道子正在广笑禅师的房中。广笑禅师睁眼道:‘吴生!没有亲眼见过地狱的人,是画不出来的。’”
“荒谬!”刘伯温听到这里,忍不住斥道,“吴道子何样等人?岂能若是雇凶杀人?广笑禅师此言说的是‘心’!吴道子有杀人之心却无杀人之实,而此心具现画作之中,是故……”
“等等!”杨真忽然抬起头,用一个不容置疑地手势打断了刘伯温的训诫,一边死死地盯着刘宪,“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此画虽无火海刀山,但阴风凄惨,皇帝和宁王都被吓得不轻……”
“不是这句。”杨真神情严肃,“下一句!你说广笑禅师怎么了?”
似乎是被对方突如其来的沉重表情吓住了,刘宪呆呆地看着杨真,傻傻地愣了好一会儿,才茫然地再次开口:
“我……说广笑禅师睁开眼,说:‘吴生!没有亲眼见过……’”
“对了!就是这样!”杨真犹如醍醐灌顶,“我知道了!眼——是眼睛!”
“眼睛?!”刘宪与刘伯温对视了一回,异口同声地问道。
“嗯,眼睛!”杨真轻抚着狰狞绚烂的画面,“你们注意到没有,画中所绘刀林沸镬,凶神厉鬼虽然形态各异,但他们的眼睛——虽然细微之处有所差别,却无一例外在平视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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