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阳公主听得为他的厚颜无耻而震惊了,便听到他继续说了下去:“观世音菩萨你可想过,紫府宫主修元神之法,手段神秘莫测,哪怕是你敢保证他就不会在其他弟子身上留下后手么?我自以为会,加之此事必会跟紫府宫结下仇恨,还不如将因果了结于此。”

鱼篮观音缓缓地道:“那你又可知,天庭上仍有紫府宫飞升之后的仙官?”

“不一样的,不一样的,在他们选择飞升后他们就会注定受天条制约,在天条的制约下他们又能奈我如何?且紫府宫人才济济,紫府宫弟子们多也是后生,他们拥有更多的可能性,说不定以后就能有能力找我复仇了。”

“镜施主此话可真是说的理直气壮啊,莫非镜施主就没有点怜悯心吗?”

“不知观世音菩萨对自秦始皇之后的帝国制度如何想法?”宁衍却是不答反问,且突然问起了如此貌似跟话题不相关的问题,还没等鱼篮观音有所回答,宁衍便自顾自说了下去,“我很佩服当时涉及了这将整个神州的政治、经济、文化等统统联系起来的帝国蓝图的士大夫们,因为这份帝国制度哪怕在当今天下海内外都是独一份的,哪怕直到千年之后都是独一无二的,我以为这才是华夏民族得以延续千万年而没有中断文明的原因,可我却为此颇感到有些可笑。”

鱼篮观音和富阳公主皆是疑惑又惊讶地看着他。

“这注定是一个缠绕着华夏千年的诅咒,而神州大地注定在这个诅咒里不断轮回。所谓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正因为有了春秋战国而诞生了大一统的秦汉,如今又出现了自汉末以来的乱世纷争,其中真正的和平能有多久?想必你们也该看出来了,自汉末三国以来这就是一个彷如春秋战国的大乱世时代,而当这个大乱世时代结束之后,怕是会诞生出堪比秦汉甚至更加富强的朝代。可建立在这繁荣富强之上的是什么,是乱世,是民不聊生,是生灵涂炭。”

“自这个帝国制度诞生以来,神州大地今后千年都注定会在和平和乱世中循环,甚至平均朝代存在时间近乎一致,而难以跨过三百年朝代周期的诅咒,因为这帝国蓝图下的社会发展是有一个生产力标准值的。走在标准值之前,便是治世,等于标准值甚至略微超出为盛世,在那之后就会不断衰落而后陷入乱世,神州大地无数百姓遭受杀戮,因为生产力难以养活更多的人了,这个彷如有了自我生命的帝国蓝图必定只能让王朝nn回滚到最初,唯有这样它才能活下去,而后人们继续无知地重新开始了他们的祖先早就已经度过的生活。如此一看,不知观世音菩萨你是觉得生灵涂炭是好事呢还是坏事呢?”

鱼篮观音默然不语,因为她也看得出这番话中存在的陷阱了,而且太多词汇和观念是她以往闻所未闻的,一时听之,反而陷入沉思。

宁衍继续道:“从这种角度来看,观世音菩萨你又觉得我s了紫府宫上下到底是有利于天下还是无助于天下?其实我也不知道,但我起码明白这会斩断了永不止的仇恨链,尽管因果依存,却不是那般明显,因果因果,等因积累足够了果才会发酵,说不定等果发酵之前我就已经一命呜呼或者溜之大吉了,寻仇之人又能奈我如何?”

其余听着的两人更是无语了,这人果真是思路清奇啊。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损不足以奉有余观世音菩萨你且看,你是用人之道的角度看我的行为,安知我于天之道上有无好处?”

鱼篮观音沉吟道:“人之道未必就不是好事。”

“也许吧,但我对于人之道确实是怕极了。”宁衍淡淡地道,“天之道无善无恶不偏不倚,尚且会留下几分希望,是稳定不变之道,可人之道却是不断减损其希望,将一个人不断往下拉去,你唯有付出万分力气也不一定能前进半点,原地停止甚至还会继续下坠。我举个例子吧,观世音菩萨你佛国上的人们确实安居乐业,可久而久之,他们就会跟外界越来越少联系,他们的后人也会慢慢退化为一无所知之人,无知而愚昧,甚至会忘了祖宗教训、人类文明,最后与兽为伴。再过一段时间,他们的后人就会因适应环境而让自己的身体结构产生变化,大脑开始退化,身体开始发展,在生物学上彻底变作了野兽,这还能称为人吗?不过到了这时候,他们已经脱离人之道的约束范围了,身体结构是否还是非人其实也没多大关系了。”

“坦白说,于我看来,偌大天庭也不过是人之道的束缚范围罢了,人们遵从天条,听从天帝,若是违背其人之道就是叛徒,这天庭这仙界何尝又不是人之道的范围呢?连仙人神灵尚且都无法遵从天之道而被人之道所约束,那我实在不敢想象凡人又能如何?但事实上在这方面上,仙人也好凡人也好都是一样的,前进就会受阻,停步就会下坠。不久之前,我若是因受了怜悯心的影响而放过紫府宫上下,说不定不久之后就是我的死期,或是被口称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的天才少年找上门来,或是被假死复生的紫府宫主寻仇而来,道理十分简单,我不过是在尽量让自己的所作所为契合天之道罢了。”

鱼篮观音深深一叹:“也罢,镜施主有自己之路,贫僧也说不得什么。贫僧已无话可说,是去是留,镜施主请便吧。”

富阳公主听得又是迷糊又是茫然,但隐约之间好像又明白了什么,此情此景倒是让她想起了庄子盗拓中孔丘与盗拓的对话了,孔丘也是让盗拓给辩得哑口无言,或者说某圣人自知道不同不相为谋,放弃了继续跟盗拓辩论下去,此情此景何其相似?

宁衍点头回应:“后会有期。”言罢,便要带着富阳公主二人离开了。

临去之前,鱼篮观音仍然给他留下了一话:“无论人之道多么艰难,还望镜施主日后能生起几分希冀。”

宁衍默然作揖回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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