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床上悠悠醒来,淡淡的香烛味传到鼻中,侧目去看,一阵剧烈的头疼袭来。郭凤本能地屏住呼吸,直到疼感慢慢减弱,才又轻轻支起身体,环顾四下。

一间小房布置简单,除去床外,地上还放着一个蒲草编制的蒲团便再无一物。朴素的木窗上,破损的窗纸随风萧萧作响。

回想起昏迷前所发之事,郭凤挣扎着下床,心中嘀咕:“这是哪里,为何我会在此?难道杜叔叔并未真的掉到河下,又爬了上来?”

“醒啦,饿了吧!我想到你今日会醒转,果不出所料,先将这粥喝了吧!”谭峭单手端着一碗米粥健步而入。

“敢问可是谭道长,是杜叔叔带我过来的么,他人在哪?”郭凤嘶哑着嗓音道。

谭峭挤出一丝笑意:“贫道正是谭峭,小居士稍安勿躁,这些事一会再说,先吃过东西,润润肠胃!”

见郭凤小口吞咽完毕,谭峭为其检查了伤势,除头上肿块未消,其他已无大碍。这才开口道:“小居士,你唤作何名,是哪里人氏。怎么会出现在阴河边上,那地尸气甚重,附近山民都不愿靠近。要不是我回山途中,嗅到尸香芋的气味,进去一探,你现在已命丧黄泉了。”

“那这么说来,谭道长并未遇到杜叔叔。看来他真是……”郭凤哽咽起来。

“你说的叔叔可是杜仇汉杜居士。”谭峭道:“我事后只在河边发现他那马槊,并未寻到其人,崖边虽有打斗痕迹,怎奈当时贫道身中剧毒,无力到下游寻救。事后我也派了道童去找,亦无发现。”

郭凤闻言,泪流不止。杜仇汉面冷心热,对自己可谓有再造之恩。抽泣着断断续续将河边一事大致讲了。

谭峭长叹道:“这对杜居士来说,未必不是一种解脱。其在仇海中挣扎太久,终是不能放下。我曾与他秉烛长谈,深知其有心向道,对世间种种却无力抛舍。可惜可惜,不然以他的慧根,日后修道之成就不在我之下。唉!”感促良久,徐徐开口:“凤儿,你放心,纵不是故人相托,贫道也会送你回去。只是需等上几日,待我体内余毒清了,方可长行。”

“谭道长可会相面,我听师哥说过,有的人命犯天煞,凡是与之亲近之人,皆会受其所克。娘为生我,险些难产而死。尚未出生,爹爹也遭围攻,昏迷多年,就连奶奶也……。来到蜀国,又害得杜叔叔落崖,生死不明。求道长看看,我可是那天煞孤星。”

谭峭看出凤儿心慈,怕连累了自己,微笑道:“有道是我命在我不在天,凤儿勿要乱想。世间哪有一生坦途,只要顺应天数,道法自然,多几波折又有何惧。”

自从郭意回到乌障山,万猛有了酒伴,配着赵匡颜的拿手小菜,每日小酌上几杯,好不自在。看到郭意夫妻团聚,莲儿即喜又愁。喜的是他们二人经历如此磨难,终得团聚,愁的是郭青自祈安出生来过一次后,至今已是六七年光景仍杳无音讯。好在郭峰随着年龄增长越发懂事,不但视自己如亲娘一般,还常常帮着照顾弟弟,如此倒是欣慰不少。

“嫂子,想什么呢?”赵匡颜跨进厨房,见莲儿正呆呆愣神,锅中滋滋作响,忙夺过铲子,挥抄起来道:“耄耋二老虽说无恶不做,但依我看,对青哥倒是极为爱护,想是有事拖延了,这才多年未归,说不定明天他就回来了呢。走吧,祈安可是直嚷着要吃你做的烧山鸡。还有京娘,这次为其父的寒症专门从晋阳赶来求万叔帮着配几符火性的丹药,也念道着你的手艺。”

“峰儿,你到了束发之年,是个男子汉了,今日就陪我与你老叔喝上一杯!”看着满桌的山茅野味,万猛兴致盎然,叫过郭峰坐在身旁,亲为他斟了一杯,道:“这坛酒可是你若菱姑姑送给我的宝贝,存了许多年了,金贵无比,换做他人想喝,给座金山银山咱也不换。”

“爷爷,这……”郭峰偷眼看了看门外,局促不安道。

“怕你娘做什甚,我让你喝的,就算她在这又能说什么。我还没你大时,就可以喝不少啦!不要整天只懂练功,修练要循序渐进,步步稳进,有劳有逸。不时酣醉一番,权当放松。”

“万叔,有小叔陪你还嫌不够么?”莲儿正端菜而入,刚好听到万猛一通胡劝,慎怪道:“他爹便是好这杯中之物,行起事来才会那般鲁莽。峰儿温文尔雅,若也成了贪杯之徒,可就难说媳妇了呢。”

“胡说,峰儿俶傥洒脱,怎么会没女孩喜欢。再者他与筠儿两小无猜,本就是青梅竹马的一对,人生大事以有定论,还有什么可担忧的。来来来,陪爷爷喝上一杯。”万猛道。

“峰儿,可别听你爷爷瞎说。这酒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伤身误事,能不喝就别喝。”一同进来的赵匡颜替早已羞红双颊郭峰解围道:“不过峰儿自去筠儿家趟后,倒是文静了许多,做事也沉稳了。”

万猛虽是长辈,在如此温馨气氛之下,才玩心大起。自知理亏,不再劝酒,嘿嘿一乐,将斟给郭锋酒端起,一口干下道:“即如此,我自罚三杯!”

“万叔,你毕竟岁到中年,这般喝法,定要伤身,不如就由侄儿代劳吧。”郭意也不待其回答,抢先拿过酒壶为自己满了一碗道:“这一碗刚好就是两杯,索性一次倒了。”接着汩汩而下。

万猛一脸肉疼,这坛雀不叫香溢四方,回味悠长,是不可多得的佳酿,顾名思义连枝头的雀儿闻了,也要入微醺飘然状,默立不鸣,尽享畅爽。一下被郭意抢喝去大碗,真是有“苦”不能言。

二女知这酒万猛宝贝得紧,饮了数日,已然不多,见郭意这般喝法,确是故意为之,皆是欢笑起来。莲儿道:“二叔平时不苟言笑,不想为这曲秀才也会作弄万叔。”

“嫂嫂说的哪里话,我确是为万叔身体作想。”郭意装作糊涂。

“你小子我从小看着长大,想什么我还不清楚?老啦老啦!竟被耍到头上来啰!”万猛故作无奈,引得大家哄堂大笑。

一阵欢语声中,众人提箸开食,郭祈安三两下扒完饭后,直赖在万猛怀中,捋着爷爷半白的胡须,听他与郭意讲述着往事。

莲儿不忍万猛受累,起身去拉郭祈安。万猛似护雏的母鸡哪里肯放,朝莲儿假做吹胡瞪眼,祈安洋洋得意,依偎得更紧了。

“祈安从小与爷爷亲,你就随他去吧!”赵匡颜触景生情,不由想起郭凤在时,也是这般缠着万猛,听他讲着各种故事。

觥筹交错间,总觉时短。

直到戌时末,郭意才摇摇晃晃回到屋中,见妻子独座床边,默默无语,楚楚可怜之态,教人心疼。

“今晚在饭桌前,见你看着祈安若有所思,是不是想念凤儿了。”郭意坐到妻子身旁,一手抱住其腰背,安慰道。

赵匡颜顺势靠下,郭意温热的胸膛传动着铿锵有力心跳,让她平静不少。

“我现在已恢复如初,干脆亲往蜀中一趟。一来陪你游历各国名川,二来也可悄悄看望凤儿。”

“真的!?”赵匡颜半信半疑看着郭意。

“颜儿,我何时欺骗过你,这些年你为了我们爷俩,吃了太多苦。以后有什么心愿便都由我来满足。

赵匡颜热泪盈眶,将郭意宽厚的手掌攥得更紧了。

夏末的风,吹到巴蜀,仍刮得人热汗涔涔。青城山脉,不少乔木开始泛出淡淡的黄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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