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玉感叹自己死去绝对不会有这么多人给她送葬,有人把她送进火葬场,有人领她的骨灰,有人埋她的骨灰就不错了。
想到这,陶玉哭得更厉害了。
……
铸造车间的烟囱还在,还是那样挺拔,可已经多年没冒烟了。
厂子像一个巨大而正在腐烂的僵尸一样还存在着,只待无情的岁月把它化为齑粉,无声无息地和大地融为一。
幼儿园的围墙不知道哪年垮掉了。当年那围墙里有那么多小孩子,叽叽喳喳,像小鸡仔一样可爱。
陶玉想到那里曾经本该有自己的孩子,如果他她在,应该也是有孩子的人了。
多年没打篮球了,篮球架子早被人弄走了,球场水泥地裂了好多大缝子,缝里年年都长出新的柳叶蒿,替代那些枯萎的柳叶蒿。
大食堂,俱乐部都还在,没有人,不见了喜笑颜开,也就意味着生命的终结。像大漠的胡杨,将在未来的岁月里倒下。不知道是明年还是后年,也许是一千年,但它终将倒下。
家属区中央大道当年两边的小水杉树,而今长得高大无比,直戳云端了。
上过班的车间还在,走过无数次的厂区的大道还在,曾经人头攒动,欢声笑语,步履匆匆。
而今没有了人,显得那么安静,安静得像墓地。
一首歌在陶玉脑耳边响起:
总会惊醒自己的夜
掀开没有你的明天
露台下不肯回家的麦田
偷看照片中你我的欢颜
谁不曾为情肝肠寸断
哭红不经世的脸
早就明白可我心有不甘
只想找个人陪
却如此的难
……
永远是太昂贵的誓言
我握不住也看不见……
陶玉感觉这歌窜词了,笑了笑,出了口长气。
一个声音跟她说:“该离开了,一切都结束了!”
奇怪,陶玉这几年时常梦到司徒卫东。时间越久远的事反而记得越清楚,有时连一些细节都想起了,清楚得不敢想象,这就是人老了的表现吗?
这么多年陶玉做梦的主题就是在找,在寻,在寻找,漫无目的地寻找,像游魂野鬼到处游荡,梦里不知道自己要找什么,醒来才想起要找的是司徒卫东。
时空转换,历史的车轮不会倒转,这一切在很多年前就结束了,这些陶玉都明白,但就是不甘心。
不知不觉在这待了这么多年,从姑娘等成老太婆,等来一场空。
……
想着自己和司徒卫东的事情到底能不能个着落,不,不可能有什么着落了,能有个说法就行。陶玉又去找老街皂荚树下,人们讽称为皂角道人的算命先生。
今非昔比,原来邋里邋遢的皂角道人也变了样比原来滋润了,发福了,穿着也干净利索多了,在老街的大皂荚树下面明目张胆地摆起了摊子算命。理直气壮,就像自己做的是正经买卖,就差没办营业执照了。
算命测字是皂角道人的副业了,只是闲来无事打发时间,阴宅、阳宅看风水才是他的大活。
看阴阳宅的风水,车接车送,还有酒席吃,都把他当个人物供着,害怕伺候不到位,给下了什么阴招招来倒霉。
陶玉就奇怪,当年这皂角道人是个半瞎子,如今看上去却是一个上好的明眼人,是改革开放,伙食开好了,眼病也好了,或许当年是装瞎的,免得受专政打击?
原来干瘪消瘦,而今相貌虽老了,却略显富态,气色也好比原来好多了,衣着干净,不见以前的穷酸样了。人们依然叫他皂荚道人。
陶玉报上自己和司徒卫东的生辰八字。
皂角道人的老脸上豁然绽放出了笑容,说他很多年前就给她算过,这对八字生的奇怪,这辈子没有另外见过,是哪一年他不记得了。
只记得是一个飘着毛毛雨的冬日,自己眼神不好,看不清面相,只记得眼前红扑扑一片穿的是红衣服。
皂角道人展开纸,毛笔蘸了砚台里的墨,在纸上写出几行字,那字隽秀灵动,和他外貌毫不相称:
冰雪造就梅花艳
寒中孑立
为何人
红衣一袭
天上人间两不知
牛郎织女无七夕
待到春暖花开时
早已形碎化做泥
皂角道人低头看了他写的那些字,很满意,用嘴吹气,估计不会坠墨了,两手拿了那纸,递给陶玉。
陶玉接纸递钱,叫皂角道人给解释这些话具体是什么意思。
皂角道人收了陶玉给的钞票,拿到手搓得嘎嘎响验了真假对折了一下揣到上衣口袋里,把兜盖的纽扣扣好。
陶玉感觉他这一系列的收钱动作好熟悉。
皂角道人对陶玉的问话笑而不语,问急了,皂角道人眼镜片后面的小眼睛眨巴着,乜斜着看了一下陶玉,轻言道:
“姻缘都由前生定,今生没有莫强求!”
边上等着算命的人,表面做出心不在焉,对陶玉问的,皂角道人说的一点兴趣都没有的样子,其实都尖着耳朵在听。
陶玉不愿意叫别人知道自己的秘密,拿着那写了毛笔字的纸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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