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大的那只种狗,晚上关在房子外面的狗笼子里。那狗半夜三更不知道啥时候就要开始叫。

声音不是一般化的雄壮,它叫不打紧,几栋房子的大狗小狗都跟到叫,楼底下也不知道从哪跑来一抹多的野狗,也跟着叫,此起彼伏,闹得狗踞楼盘今胜昔,天翻地覆人心慌。

说得黄金龙气愤不已,好像那事昨天才发生一样。

听了黄金龙讲了他的遭遇,侯爱东认为猫叫春最烦,半夜三更叫得人都要崩溃。

侯爱东讲他在省城读电大的时候,宿舍后面就是一个车棚。那些猫晚上经常就在上面跑过来跑过去,搞得轰隆轰隆,睡都睡不着。

侯爱东感慨,猫跟人类过日子不说上万年,也有几千年了嘛,人类的文明一点都没学到,人谈恋爱都是轻言细语,吴侬软语,卿卿我我。

这些畜生鬼哭狼嚎,搞得惊天动地,什么五讲四美好像跟它们没有一分钱的关系!

“奶奶的,只想一个个把它们抓来剐了吃肉,方解心头之气!”

说着,侯爱东又想起吃熊老大家猫肉的事。

“啥子?猫还他恋爱?还吴侬软语?你不要太笑人了!”黄金龙接了侯爱东的话题说,“人也要叫床的嘛。跟人学的嘛,只不过夸张了些。”

三个人,东一榔头,西一棒槌,想到哪就说到哪。

侯爱东感觉肚子饿了,想吃好的了,自言自语道:

“东北人有句俗话:站着不如躺着,好吃不如饺子。我想吃饺子!吃正宗的东北饺子,要猪肉韭菜馅、羊肉胡萝卜馅、羊肉大葱馅、牛肉韭黄馅、鸡肉虾仁冬笋三鲜馅、猪肉酸白菜馅。不想吃莲花白炒大肥肉片子,清水煮萝卜块子!”

“我要皮蛋馅的,回锅肉馅的,五香麻辣馅的。别说了!再说我清口水都要流出来了!”丁洪娃起身靠墙,把被子往上拉拉说道。

黄金龙说“东北人把饺子当什么了不起的东西,那玩意做起来麻烦,不如炒菜来得快,花样多,玉带桥有一家麻婆豆腐,那味道简直不摆了,回去带你们去吃!”

丁洪娃说“想当年红军过雪山草地的时候还吃皮带,现在连皮带都没吃的了,是人造革的。”

侯爱东翻个身对丁洪娃说:“哎,还有多少钱了,下午去嗨一顿?”

“钱,火钳!老板一天给我们的工钱是四十块钱,一个月开一次工资,只开一半,另一半年底给。一天十二元伙食费,就剩八块钱,还要到月底才给,找包工头拿钱,就像和他讨钱一样。带来的钱,买卤菜,买洗衣粉,买烟,就剩一百块钱不到了。我算一下,不算今天还有九天。几十块钱要过九天。”丁洪娃说,“我还等拿钱给孩儿幼儿园交伙食钱呢!孩子他妈电话里就开骂。”

“我还等拿钱回去找媳妇呢!”黄金龙说。

侯爱东感慨道

“原来,我真以为人可以活一万岁,离一万岁还远呢,这伟人就倒了,当时把我吓坏了,以为地球要爆炸,全世界都要垮杆完蛋了,可还是和原来一样,人们照样吃喝睡觉,也照样天黑天亮,太阳还是从东边出来西边下去。可到现在,工人阶级不吃香了,等于零了。伟人倒了,把工人的铁饭碗也给敲了,反倒在农民手里讨生活了!”

丁洪娃说“怪谁?按你们东北人的话就是:只撂蹶子不干活的人多了的缘故。国有企业就是唐僧肉,都给啃光了,不倒桩才怪”

黄金龙说:“话也不能这样说,大多数人是勤快的。”

“别人勤快就把他显得懒了,”丁洪娃说,“什么叫一颗老鼠屎打坏一锅汤?一个车间有那么一两个不干活只捣蛋的就完了,积极一点的就说你显屁白,浮上水,舀油面子,别人勤快就把他显懒了。”

“憋气的是,有劲没地方用。不,确切地说是有劲用,用了也白用。”侯爱东说,“关键是你想多干活想多拿钱是不可能的,比你干活少的没比你少拿钱。”

“说点现实的!包里没得银子了,肚子里油水少了,该打牙祭了!”黄金龙说,“实在不行,就向老板借嘛!”

“借呢?老板恨我们的很,我听他们说,说我们三个干活还抵不到妇女干活,说要不是看到熟人介绍的面子上,早就把我们开了。要不是一般的小工一天都五十块钱,只给我们四十块钱一天呢。”

丁洪娃叹气道

“有个名人说,做名人难。叫他来做一下老百姓看难不难哟,叫他来干几天活看难不难嘛!”

侯爱东拍着的黄金龙肩膀说“难为你了,上海人,来这里挖烂泥巴,赚这分分钱。”

黄金龙不耐烦地说:“去,去,大家都彼此彼此。还好,老板答应我们三个人在一起,如果把我们分开,一个人到一个工号,那才不晓得有多憋气呢。”

“都是技术工,干的却是仗笨的活。”

侯爱东又感慨道“下岗了,就不属于工人阶级里的人了。无产阶级是指没有生产资料,但有工作,被剥削的人。这样看来,自己不属于工人阶级,就连无产阶级都不是了。不知道自己现在属于什么阶级。”

侯爱东下乡的时候就爱想这些,经常是脑壳想烂了,都想不出来个所以然。

现在不爱想那些没用的事了,知道现在人生的主要任务是如何挣钱,把自己和老婆养活,把小孩子养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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