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我就意识到自己比起寻常孩子要更倒霉些,但万万没有料到竟然是这般惨无人道。说起我的故事,就连长安城里最见多识广的说书先生也为之愕然,那都不能称作故事,妥帖的说更像是一则事故。

我觉得我无法再承受更多,这已经是极限了,可极限貌似就是用来挑战的。师父说,一个人只要持续活着,总会遇到比先前还要倒霉的事。但师父又说,只要活着,也总能守得云开见月明。这十多年来师父说过许多话,每一句话都看似简单,实际也很简单。反正我向来只能听懂表面意思,领会到皮毛而已。

可别小看了这些皮毛,一般弟子连我这点皮毛都掌握不到。

我觉得师父对我寄予了深厚的期望,殷切地希望我日后能成就一番大事。否则师父没有必要教我这么多本事,而且一教就是这么多年。唉,可惜,自我评估之后发现自己很难干出什么光耀门楣的大事,能平安无事便是祖上烧高香了。

相比师父,我对富贵就没什么期望了,只求他终生富贵腰缠万贯。偏偏,徒儿比师父有志气,这家伙可不甘心做个胡吃海塞的富二代,他的终极梦想是做个江湖侠客,打抱不平,除暴安良。

我印象中当年长安城与我玩耍的男童中有一半孩子的梦想是当一名侠客,还有一大部分是当官或者从商,剩余小部分则表示没有任何想法,而这些没有想法的朋友长大了依旧没有想法,大多窝在家中啃老。小时候能在街上胡乱游走的基本都是小乞丐或者穷苦百姓家的女娃,那些个大家闺秀是很少出门参加同龄人的社交活动。

像富贵这种能坚持儿时梦想的有志青年长安城内寥寥可数,真正的大侠们小时候没几个梦想着成为一代侠士,我小时候还励志做鲁先生这样的学者呢,结果鲁先生还未等我长大就摘去了学者的头衔,转而委身于世俗风月小说。如此,我只好迫不得已舍弃追随鲁先生的脚步,否则风月小说界将会又添一员。

我打击富贵说:哪里轮到你除暴安良,你当朝廷那些当官的都是吃白饭的吗?

富贵说:那些当官的一个个把自己供在神龛上,哪里看得见民间疾苦。

我说:要是多几个像你这般热心肠的大侠替他们解决问题,那朝廷这些人岂不是可以心安理得地居于庙堂之上了?

富贵说:有道理,那徒儿该怎么做?

我说:来,耳朵靠过来

富贵立刻将耳朵贴在我的唇边。

我说:继续挣钱,挣朝廷的钱,这天下的钱再多也是有一定额度的,你的钱越多,贪官污吏便无处可贪,到时候你便可拿这些银子救济百姓了。

富贵说:好好好,我要挣钱,我要做大侠,我要做最有钱的大侠。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想只要这货不败家,钱自然只会越来越多,他爹深谙赚钱的门路。不过当大侠这个梦想或许只能在梦中想想了。我虽然心中这般想,但对爱徒的梦想还是给予鼓励,人嘛,有个梦想激励自己总归是件好事。

晌午富贵去了一趟茅房,回来后手也未洗的就递给我一张告示。

我问:这什么东西?

富贵说:唔,这,还是师父自己打开看看吧。

我将皱巴巴的告示铺平,迅速浏览一遍上面的内容,忽然老脸一红。

师父回头瞥了我一眼,问:你很热?

我摇摇头。

富贵从我手中夺回告示,转头举到师父的面前,一脸坏笑地说:师祖有所不知,这长安城的大小茅厕都贴满了师父的征婚告示,想来师父为了觅得佳婿煞费苦心呐。这春天还未到,师父怕是已经思春了。

我说:胡说!这事我一点也不知情。啊,肯定是我二娘。

我咽了咽口水,抬头窥探他们的反应。

师父说:嗯。确实不是你师父所为,徒孙你看这画像。

富贵凑上前去又仔细观摩了一番画像,搓着鼻子说:不太真实,眉清目秀,殷桃小嘴,不知像哪家的闺秀,反正不像师父。如此说来,师父你这是诈骗!

我朝着富贵直翻白眼。

师父说:此事若是你师父亲自操刀,那画像定不会是这般画风。无论这画中女子像不像她本人,索性是个人样。徒孙啊,要是你师父执笔,那可就不知是猴还是马了。

只见两人以告示遮面,躲在其后哈哈大笑。

若是此时长贵和聂先生都在那该有多好,定会让这一对师祖徒孙臣服于野兽派门下。

而我这只形单影只的野兽只能暂时忍辱负重,卧薪尝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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