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惊慌失措的模样,嬴曦不禁觉得好笑,问道:“原来天不怕地不怕的清河长公主竟然也会有害怕的人!”

清河瞪他一眼,忽然又跪坐一旁,赌气道:“本宫不走了!”

嬴曦失笑,就在这时,沈邕已经带着姬康和独孤信进入了书房。

两人一进来,便立刻注意到了跪坐在一旁的清河,独孤信瞥了瞥嬴曦,表情颇为玩味。

姬康看见清河,先是一愣,随后便皱眉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清河瞥了他一眼,还未说话,嬴曦便已经咳嗽一声,说道:“这个……是孤怕你再带寒食散过来,所以就先做好准备。”

姬康一瞪眼:“做什么准备?”

嬴曦干笑道:“这个……做……哎哟!”

话只说到一半,恼羞成怒的清河便抄起手边的书简朝他砸了过去,正中嬴曦的额头。

嬴曦揉着有些发红的脑袋,狠狠地瞪了清河一眼。

姬康却是捧腹大笑,嬴曦没好气地看着他,说道:“别闹了,谈正事!”

闻言,姬康也不跟他客气,直接便盘坐到一旁,问道:“说吧,一大早独孤如愿就将孤给拉过来,究竟是有什么好事?”

嬴曦笑了笑,只是接下来说出的两个字,却让姬康拍案大怒。

“不行!绝对不行!我大周定都洛阳,已经差不多有四百五十年,怎能因你一人之故而迁往别处?这件事情没得谈,孤绝对不同意!”

说着,他便站起身来要走,却被嬴曦和独孤信一人拽住一只胳膊,硬拉着他坐下。

嬴曦看了看因为他的话而处于震惊中的清河,解释道:“如今的王畿之地久遭战乱,早已无兵可用,无险可守,我又不可能久离关中,你自己说说,若是不迁都,你们能保得住洛阳?”

姬康皱眉道:“那也总比挪窝强!”

独孤信道:“殿下可别忘了,当年文王与武帝便是自岐、渭之间崛起,且平定天下后,定丰镐为西京。”

姬康道:“虽说如此,但是谁又能保证你把都城迁回老本营是个什么想法,万一你是想要弑君篡位,夺我大周天下,那该如何?”

嬴曦大怒,说道:“姬叔夜,孤没有和你说笑!”

姬康拍案而起,大声道:“你敢在宗室王族面前称孤道寡,这不是想造反是什么!”

此话一出,清河不禁掩嘴轻笑,嬴曦无奈,努力平复情绪,说道:“你仔细想想,若是我长留于此,关中群龙无首,獯鬻定然会入侵,但若是我此刻顺了杨赐那群老东西的意思回关中,我且问你,凭你们的力量,能够和山东士族扳手腕吗?”

闻言,姬康不禁有些沉默,自开国以来,大周的历代天子皆致力于打压山东士族的势力,从章皇帝重用霍光,到献文帝扶持江南士族,其目的都是为了借助其他势力来对山东士族造成制衡。但时至今日,这些举措大多都已经失败。究其所以,就是因为山东士族始终掌握着文华与礼法,如果说在高祖武帝平定天下之时,朝廷是“礼乐征伐自天子出”,那么到了如今,便已经是“征伐自诸侯出,礼乐自士族出”。天子的威势在渐渐消减,诸侯坐大、士族秉政的趋势几乎不可逆转。

偏偏在这个时候,突然从关中杀出一个嬴曦,在姬康看来,只有他才能借兵戈之威打压山东士族,若是让他坐镇朝廷,便可效仿章皇帝,借用他的势力来使朝廷达到平衡。

嬴曦说道:“你的父亲和兄长在位时,其基本策略都是借关中之力压制山东士族,如今天子幼小,满朝大臣皆出自山东,仅凭宗室的力量已经无法对其造成制衡,如今你们唯一的选择,便是选择与太后,以及太后所代表的关中大族联合,而迁都关中,不但可以避免诸侯兵锋,更可离开山东士族盘踞数百年的东都洛阳,如此岂非一举两得?”

姬康沉默,心下思索许久,方才说道:“你所说的确有道理,但朝臣们不会让你如此轻易迁都的,甚至宗室之中,都会有许多人反对。”

嬴曦摇头轻笑:“无妨,不过一群碍眼的蛀虫罢了,我自有办法。”

姬康闻言,便也不再多言,站起身来,拉着清河道:“走吧。”

清河低低地应了一声,没有反对,站起身来看了嬴曦一眼,便跟着姬康离去。

嬴曦沉默片刻,对独孤信说道:“你与襄城公主,何时成婚?”

独孤信有些诧异,答道:“我想等成功迁都之后,如此便不必劳烦父亲动身来洛阳。”

嬴曦点了点头,没说什么。独孤信却是说道:“兄长年纪也不小了,该考虑你的婚事了。”

闻言,嬴曦却是笑道:“大业未成,此事暂可再放放。”

独孤信皱眉道:“难道你打算就这样与霓裳消磨一辈子吗?”

见嬴曦表情有些阴沉,独孤信又说道:“你与霓裳……我不愿多说,但是兄长,她终究是太后,你也终究要有一个明媒正娶的妻子。”

说着,他稍稍顿了顿,转头看了看外边,说道:“清河公主对你向有情愫,小弟的建议,是你与清河成婚,如此一来,你有了宗室外戚的身份,可以更加顺理成章地掌控朝政,宗室中人对你的偏见也会少上一些。”

嬴曦轻笑道:“你这话,跟齐王那日与我说的话如出一辙。”

独孤信一愣:“齐王?”

嬴曦点头,说道:“是啊,他也劝我娶清河,以此来获得部分宗室的支持。”

“那兄长的意思是?”

嬴曦摇头道:“还是再等些时日吧,这等事情,急不来。”

独孤信无奈,也不好再多劝,便向他拱手,告辞离去。

……

凤仪殿外,太后寝宫的几位婢女颇有些战战兢兢。

国舅忽然造访,不知为何,还与太后发生了激烈的争吵,宫女们非常识趣,都躲得远远的。

独孤信站在宫内一处,霓裳则背对着他。二人已然如此对峙了许久,谁也不能说服谁。独孤信无奈,只得说道:“你就算不为自己的声誉着想,也得为安儿考虑吧,等他长大了,你可知道他会怎么看待你?”

提到自己的儿子,霓裳不禁身子一震,半晌,她转过身来,与独孤信相视:“安儿年幼便失去了父亲,我让他称嬴曦为仲父,难道你还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吗?安儿他需要一个父亲去教导他,我这样做又何错之有?”

“可安儿毕竟是天子!”独孤信怒道:“嬴曦终究只是人臣,你觉得安儿会容许一个臣子做他的假父吗?你有没有想过,以成帝之明,尚且会对他的亲叔叔周公产生怀疑;而嬴曦,他甚至连天子的叔父都不是,说到底,他只是一个以人臣之躯,与太后私通,给天子脸上抹黑的乱臣贼子!”

“够了!”

独孤霓裳再也忍受不了,伸手指着宫外,怒道:“你给本宫滚出去!”

独孤信盯着她,叹息一声,转身离去。走到门外之时,他忽然转过身,说道:“若是嬴曦真的想要在朝中站稳脚步,娶清河公主,是他唯一的选择。”

说罢,他便头也不回地离去。

霓裳转身,愣愣地看着殿外,目光中充满了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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