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鹤白愣住了,酒坛跌落在地,酒香四溢。
一月的风割着脸。他一点酒气全都散开,直勾勾地盯着逐渐出现在城下的兵马,转头抓住一个士兵,命城墙上的官兵吹起号角,旋即拔足狂奔,朝他父亲去了。
柳绯烟的声音被夜色吞没,丝毫没有传到喧闹的人群中,冷汗在关外最冷的冬日爬了满背。
她再一次呐喊着,终于站不住脚,浑身颤抖着跌坐下来。
该来的还是来了,她不该抱一点侥幸的,她们庆祝得实在太早了些。
她早该知道,战事岂是那一点小事可以改变的,岂是解决一个右相胡人就不来了,更不是解决一两个胡人细作就能解决的。
只是这次,沈鹤岚还在河东,或许一切还是会变。
柳绯烟重新站起来,无意识地拿过号角,重新吹响起来。
沈平川上了城墙,号角从传递节庆锣鼓变成了传递战报,终于齐齐吹响。
城中回荡起长而不安的疾呼:“敌袭!敌袭!胡人来了!”
灯织成的长街瞬间暗了下去,百姓惊慌失措的尖叫声此起彼伏。
柳绯烟听见有人高喊起来:“大家莫慌!你们刚刚看到了!世子和世子夫人都是个顶个的好手!刺史大人还在城中!飞鹤营的将士们都还在!”
那是原本来打擂的,是个清河郡来的青年男子。
陆续又有声音响起,人们开始想起来,定国公府的男儿们此刻就在雁门关。定国公沈平川麾下,飞鹤军十万兵勇,此刻就在雁门关要塞驻扎。
飞鹤军并非正式名号,只是民间习惯,叫得久了,营中子弟便也跟着叫了起来,连朝中都认了下来。
沈家有四个令世人艳羡的儿子,从鹤字辈,又以急行军著称,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形同鬼魅,久而久之,冀州大军在百姓口中就成了飞鹤军,连胡人也用起了这个称呼。
“使持节都督冀州诸军事、定辽大统帅、定国公沈平川在此!”
“定国公世子,飞鹤军左先锋沈鹤白在此!”
沈家父子的声音在清冷的夜里响起,无数兵卒高声呐喊,城中数十万百姓终于安心下来如果沈家守不住这雁门关,那怕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守不住。
柳绯烟在心里默默念了一句,威远侯嫡长女,左先锋沈鹤白之妻,柳绯烟在此。
沈平川抬手问身边士兵:“可知胡人是谁领兵,带了多少人?”
有探子带着伤飞奔上来,低头道:“属下方才从关外五里处赶来,是胡人二皇子元智方领兵,属下听说约有八万余人。”
雁门关乃是兵家必争之地,要塞之后就是大盛的无边国土,而此时,要塞中还有二十万百姓。
“听说沈家父子今日都在城上!飞鹤营的孬种!傀儡皇帝的走狗!可敢出城与我们二皇子单挑!”领兵的胡人站在城下高声挑衅,挥舞着兵刃,用半生不熟的汉话吱哇乱叫。
沈平川沉默着看元智方的挑衅,沉着道:“给虞京、冀州各郡、幽州烨王,凉州忠勇侯,雍州威远侯,各自传信。”
他按兵不动,城中却一片混乱,隔着一道城门,有靠城门近的百姓口口相传,惶恐又一次悄然弥漫。
沈鹤白安耐不住地走上去,单膝跪下,向主帅请命:“大帅,末将愿带精兵做急先锋,挫挫那黄口小儿锐气。”
说罢,他就想下城楼。
柳绯烟急急伸手拦住了他,同样单膝跪地,抱拳道:“大帅,我既已做沈家妇,便当为飞鹤军一员。”
“那胡人要搓我们的锐气,世子出战定会被百般刁难,届时士气萎靡,百姓动摇,情况难以估量。”她低着头,雁门关经年寒气穿透轻装,侵入膝盖。
苦寒给了恐惧宣泄的出路。夜色和寒气掩盖了柳绯烟的恐惧,她可以把一切归咎于寒冷。
被冷汗浸透的身子在寒风中几不可查地打颤,柳绯烟面色苍白地继续道:“所以,我们应该让胡人有劲使不出,让他们看着我们干着急,让他们觉得颜面扫地。”
柳绯烟顿了顿,想说末将请战,却发觉自己似乎也没个正经军衔,若说一员小兵出战,那更是丢了满城军士的脸,犹豫一下,她道:“左先锋沈鹤白之妻柳绯烟请战。”
沈平川看了一眼自己面前的一双年轻人,叹了口气,俯身握住柳绯烟的肩,面色凝重,摇了摇头。
他一直也不是很喜欢这个儿媳,若不是早年和柳长松那个老家伙有约,柳绯烟这样妖气又目无军纪,从小就想着做逃兵的女子,他断不会允许进了沈家的门。
他过去想着,柳家这个闺女若真的胆小,嫁了别人也能过上好日子,何必和自己的儿子彼此过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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