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暖阁里的动静,王颖楠意识到不对,慌忙冲了过来,见柳绯雨跪在地上,嚎啕着哀求。
她扯着衣角看毫不掩饰戾气的儿子。自己的五个儿女,四个都是在塞外长大的,只有柳绯雨是她一手带大。
柳寒夏几乎是出生就长在军营里的,自小,五个孩子里他就只亲柳绯烟。此刻他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跪在地上的柳绯雨,丝毫不带怜惜。
王颖楠不知所措,甚至不敢大声对儿子说话,也跟着啜泣起来,哭着道:“寒夏,不管妹妹做错了什么,她毕竟是妹妹,咱们……咱们可以好好坐下说么……”
柳绯雨知道娘来了,跪在地上摇着头,眼泪不断滚落,哭喊着:“娘!我怕!”
她是真的怕,脑子里只剩下胡人涌入虞京,自己抛下幼帝逃难的日子。
第一日她还有干粮吃。
过了几日,虞京传来幼帝被杀的消息,她的干粮也被流民抢走。
第十日,她跟着流民在吃粥棚施舍的粥,听说沈鹤白入了虞京,自立肃王,封姐姐做了栖梧将军。
第二十日,粥棚也没了,她只能庆幸自己过往在侯府留了一身三脚猫功夫,勉强能抢来一些树根、蝗虫。
第三十日,或者更短一些,她记不清日子,只知道肃王夫妇平定了天下,胡人退回了雁门关外,而她饿死在了逃难路上。
这辈子,她永远也忘不了饿着肚子入睡的滋味,忘不了睡梦中紧握着匕首,生怕最后一块树皮被抢走的惶恐。
她不能重蹈覆辙,不能嫁给皇上。
她知道兄长偏心姐姐,她愿意让,愿意从此不再掏空心思想这些只要不让她嫁给皇上。
柳绯烟不知道她到底在怕什么,但想起上一世自己入宫后的遭遇,还是有些于心不忍。
虽然这次她没有逃,但战事毕竟不是自己一个人可以左右的,若真的走到那一步……她不能看着妹妹去跳火坑。
那天的金銮殿,水磨石的地真的很冷,死的感觉真的很难受。虽然她早已放弃了和柳绯雨姊妹情深的戏码,但送她去做亡国之后,柳绯烟还是心怀不忍。
她同哥哥小声道:“哥,我觉得这样不好……”
王颖楠愕然地看着大女儿,对大女儿会出口求情感到意外,也跟着恳求起柳寒夏来。
柳绯雨听见求情,以为姐姐应该会拍手称快才是,但她已经顾不了太多,上一世最后的恐惧深深占据了她的脑海。
兄长是说到做到的人。他讨厌自己,他做得出为了姐姐,把自己送进宫这种事来。
柳寒夏垂眸看着哭泣的妹妹,声音清冷,寒声问:“真的不再同姐姐抢了?”
柳绯雨是自己的妹妹,他并不真的打算将她送进宫去,也没想到她会有如此剧烈的反应。
只要不再故意和柳绯烟,和他最疼爱的那个妹妹抢风头、抢父母的疼爱、抢丈夫,这茬也就过去了。
他对柳绯雨的誓言不置可否,只是指了指皇城的方向,脸上重新挂了笑:“你的话哥哥记住了,今日这事就过去了。”
“儿时,你故意找烟烟对练,惹得大家怜惜你,怪烟烟下手太狠,那时我只当你初来西北,心中不安。”柳寒夏的声音温和,却一点点逼得柳绯雨如堕冰窟,冷得彻骨。
原来他一直以来,什么都知道。
“今年,你一再挑唆你姐姐逃婚,反复提及你愿意替她出嫁,我以为烟烟的确不愿嫁,便也算了。”
“今日之事,若再有下次,你大可不必怀疑,我只会偏心你姐姐。”柳寒夏弯下腰,伸手拉柳绯雨站起来。
柳绯烟不敢伸手,却被他冷冽的眼神扫过,咬紧下唇将手伸了过去,被柳寒夏紧紧拽着,拉了起来。
王颖楠终于颤抖着哭道:“寒夏,别再说了,娘求你了,雨儿胆子小,你吓坏她了……”
“我没说错,凭什么不说?娘,你总说雨儿胆小娇弱,爹也总说,雨儿和姐姐不一样。”柳寒夏回头平静地盯着王颖楠,玩味地叫了声:“娘你和爹从来都不懂你们的两个女儿。”
“比起雨儿那些心思,在我看来,烟烟才是最惹人怜惜那个。可你们总觉得,一个能提刀上马,斩杀胡人的姑娘,是不配说害怕的。”
柳绯烟摇着头再一次拉住柳寒夏:“哥哥,我会变勇敢的,真的,就这样了吧。”
沈鹤白对几人的来来回回早就不耐烦了,实在受不了柳绯雨哭哭啼啼的样子,见柳绯烟都红了眼眶,一想到要面对三个哭泣的女人就觉得头大。
他慌忙去拉柳绯烟,向众人告辞:“我们今日是打算下午就开始赶路回辽东的,既然没什么事了,各位慢聊,我们走了。”
“等等!我有话和我哥说!”柳绯烟从他手里挣脱开,回到柳寒夏身边,小声叮嘱道:“哥,你回了雍州,不要去鹿阳河,答应我,出正月前都不要去。”
柳绯雨本已经哭到瘫软,靠在王颖楠胸口抽噎,听见这句,突然记起上一世,上一世天盛二年的正月里,鹿阳是二哥守的,首战告捷,逼退胡人,什么也没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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