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袭雅喜欢凌九霄,然这喜欢,却是对兄长的孺慕和敬爱!
因着命格奇诡凶险而一直寄养在观中的落袭雅却是懵懂不知,直到她入突厥为战死的父亲收敛遗骸被贺知远所救,不过短短时日的相处,这才明了,原来爱一个人是这样的感觉,原来她爱着的是贺知远,而非兄妹之情的凌九霄。
可落袭雅却是凌九霄此生唯一的爱恋,他称她为皎兮,此名,是他所取他所叫,他如何舍得伤她,哪怕她怀了贺知远的孩子,他依然将她如珠如宝的疼在心尖儿。
可凌九霄千算万算,在踏入漠北草原的第一夜,他的至爱,他的皎兮险死在了他眼前。
那日,十月怀胎瓜熟蒂落的爱妻皎兮,一路被挟远行又肝郁气滞的她当夜腹痛不已,正在她痛苦生产之际大批蒙面杀手突至,心有暴怒的凌九霄却一脸温柔的守护着生产中的人儿,甚至指点着面无血色两手抖成风中叶的婢女雪如为皎兮接生……
入突厥的他为了避人耳目,只带了一个车夫两名亲随入塞,另有十几个死士潜在暗中保护,马车外厮杀惨烈,而马车内的凌九霄身上已迸发出滔天怒意,可绝世俊美的一张脸依然处惊不变甚至是温柔依旧。
他慑人心魄的桃花眼里满是深情爱恋,嘴角轻扬露出一抹宠溺疼惜的笑容,伏下身伸手小心翼翼拭去袭雅额头上密布的晶莹痛汗,拂开一缕汗湿的乌发温柔的声音道:
“皎兮,深呼吸,用力……”
凌九霄灼热的气息吐在落袭雅白晰沁汗的脖颈间,令她禁不住打了个哆嗦,她的唇齿间还咬着他寒凉的手掌,那是他担心她疼痛会咬伤了自个儿强塞入她嘴里的,嘴中弥漫开来的一丝血腥气令落袭雅短暂回神,她松了口,清灵的水眸透着丝茫然,黑长的羽睫沾着点点剔透的泪,喉咙深处依然疼痛呜咽着,似在哽咽又似无助的低泣。
看着这样娇弱无助的落袭雅,凌九霄眉头深拧心头大痛,抬头扫一眼她挺着的肚子,眼底里一道寒光掠过,再回过眼神时却温柔依旧,甚至还轻轻笑了一声:
“这个孩子太不乖了,他应该心疼自个儿的娘亲赶快出来,若是他还贪恋着赖在娘亲的肚子里,只怕我会忍不住扎他一针,赶他出来打他的小屁股!”
正在焦急助落袭雅生产的雪如吓得浑身的血都滞住了,她暗暗祈求着:
孩子啊,你赶快出来吧,这个披着仙人皮的魔鬼说的出做的到,你可千万别给他找到伤害你的理由啊!
“唔……”
“嘘”凌九霄轻“嘘”出声,寒凉的指覆在落袭雅的唇上止住了她的声音,温热的唇在她充斥着忧惧的眸子上落下一吻,脸上似满足又似宠溺的笑容道,“别说话,莫多想!”
“……”
“皎兮,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只要你不愿,我绝不会做令你伤心的事。”
“……”
“当然,将你带走之事除外!”
“……”
“落袭雅已死在那场烈火中,而你,皎兮,自今往后就是我凌九霄的女人我的妻,我不会让你离开我,永远不会!”
“……”
“还有这个孩子,只要是皎兮你生的,我便会视为己出,我们一家人永远不分开!”
两行清泪滑落,落袭雅无暇白玉般的面容越发白的清透,清灵水润的眼眸定定的看着眼前人,似是要看透一个乍然出现的陌生人一般。
杀气直袭马车,连雪如这个毫无内力之人亦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嗜血的杀气似惊吓到了腹中的孩子,落袭雅一声惨叫遍体的痛汗瞬间浸湿了衣衫。
凌九霄的心疼得猛抽,青筋在他鬓角隐现,他却依然气息平和语出温柔:
“皎兮,莫怕,我去打发了那些呱噪的家伙再来陪你,很快!”
杀手们终撕开了死士的防护,一股悍然凶煞气反扑而至,几个杀手定住了,直指马车中落袭雅的寒光闪闪的刀剑就这样定在半空。
“噗”皮肉划开声打破这瞬间的凝结,几名杀手脖颈子上忽就裂开血缝,血喷涌而出时几颗脑袋也随之跌落。
一袭白衣的凌九霄缓步而出,清冷月色下的他面若霜寒,一对儿慑人心魄的桃花眼似桃花盛开妖娆却蕴着嗜血的凛冽,周身上下更散发着浓浓的杀机,明明一绝世佳公子,却是判人生死夺人魂魄的阎罗。
马车外已是遍地尸首,一百多名杀手还余三四十人,活着的死士亦仅剩两人。
眼见凌九霄下了马车,蒙面杀手们露着的两眼有片刻的迟疑,甚至是悄然避了他冰冷的目光。
“你们,何人所派?”
明明语出淡淡不着喜怒,可听在杀手们的耳中却如惊雷令他们恐惶,他们只是以沉默相应对。
虽说杀手们对此次行动的后果已报有必死之心,可真正面对凌九霄时还是心有畏惧,他,是他们主子“晋国公”宇文护的外室子,可他们不能容忍他将贺知远的妻子纳入羽翼娶其为妻!
仅剩的两名药培死士面无表情的护在凌九霄身侧作出防守姿态。
无人察觉之际,一众身影正隐隐绰绰的悄然接近窥视。
为首的杀手似也感受到随风而至的异样气息,蓦地抬眼望去,不觉皱了眉扬手示意,几名杀手纵身而去,虽发现对方不过是十几名突厥萨满,可他们还是下手不容情杀人灭口。
远处惨叫声连连,这边却静的诡异。
“啊”
“哇”
一声痛苦疲累的喘息呜咽之后突然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打破了两方短暂的对峙。
凌九霄神情一动,一抹笑意不觉漾在了眉宇间,恰似酷寒冰封的大地突然迎来一道明媚温暖的阳光:嗯,还算是个乖孩子,否则,如此折磨皎兮,真要揍他小屁股了。
“女人和孩子必须死!”婴儿的啼哭也令杀手们心神一震,为首者咬牙喝道,“杀!”
三十余名杀手死死缠住凌九霄,另十余名杀手冲开血人一般的两名死士的防护,杀向马车里的女人和孩子。
“夫人!不”
“夫人血崩了!”雪如凄厉无措的尖叫响彻暗夜。
“皎兮!”凌九霄脚下一顿,脸色泛了白的他心头止不住的狂跳。
“夫人你醒醒,救命,救命啊……救救我家夫人,谁来救救夫人,夫人你不要死……”
雪如崩溃的哭叫和着婴儿无助的啼哭声令杀手首领大喜过望,便是杀不了贺知远的女人,流血也流死她!
还有那个孩子,绝不能活着!
剑鸣暴吟声起,如压倒之势般冰冷嗜血的杀伐剑气迫向众杀手,惨叫声中,剑气所到之处飙飞的鲜血映红了凌九霄的眼,弥漫的血雾中,一道白影如鬼魅般飞射而出,冲到马车前的杀手们在溅开的血雾中纷纷倒地,
待屠尽杀手披一身血腥气的凌九霄冲进马车里时,入眼的是一片刺目的红。
落袭雅静静的阖着眼睡在身下那片蕴染开来的艳红中,安静的几乎闻不见她的半丝气息,不着半点血色如勾绘描画的唇轻开,似要说些什么,原本无暇如玉不染半分纤尘的颜,此时却雪白清透的似不沾俗世烟火的仙子,误入人间一遭后便欲重返天庭抛却身后已沉溺于她的失心人儿。
“出去!再去烧热水!”凌九霄眸色深深却沉静异常冷声吩咐道,而那眼角不为人察的轻抽搐则暴露了此刻他内心的紧张和害怕。
他的冷静感染了周边的氛围,连一直啼哭着的婴儿亦渐渐的停了哭泣,婴儿被雪如匆匆忙忙的用薄被松松垮垮的包着,露着半个娇嫩通红的小身子,小脸儿尚未从方才的大力啼哭中退去涌上脸的血涌通红,透明尖细的小手指在空中虚抓着,兀自闭着眼睛躺在母亲的身边,时断时续的抽咽声中小小的身子还一颤一颤的。
双手血红的雪如亦安静了下来,狠狠抹了一把泪花了的脸,匆忙起身跑了出去,下马车时却险些撞到一个人身上,脸上溅了血污一身狼狈的巫屠瞪大了眼睛看着同样血泪花了脸的雪如。
两名满身伤痕如血人般的死士正撑着身子半跪在地紧盯着巫屠,力竭的他们已无法动弹分毫,可面无表情的脸上暗黑的瞳子仍直勾勾盯住巫屠。
脑子已混沌的雪如一心想着烧热水,从巫屠身边径直而过,所幸之前燃起的篝火尚未灭,她加了几根枯枝继续烧着水。
马车里凌九霄将五枚药丸一一含化,小心翼翼捧着落袭雅的脸以唇相渡将药汁给她喂了下下,而后从马车厢内的暗格里取出一套银针,动作快而不乱,以药消毒后点点寒光落,一手出神入化的针法封穴止了血流。
眼见止了血,凌九霄幽深暗沉的瞳子里才又闪起了光星,沁出的汗滑落到细密而长的睫毛上,闪闪着散发出点点亮光,他随之又以醇厚的内力护住落袭雅虚弱的心脉,打通崩乱不通血滞闷堵的五脏六腑的经络……
待落袭雅气息渐稳后凌九霄才收了内力,将锦被给落袭雅盖好后,他伏下身来,没理会顺着额前和鬓角滑落而下的汗水,只久久凝望着安静昏睡着眼前人,末了又小心翼翼的将自己因焦灼害怕而起了热度的脸贴上落袭雅温凉的额头,唇角不觉轻弯笑得温柔安心……
“皎兮,莫怕,我就在你身边!”
端着热水盆的雪如呆呆的站在马车外,想进又不敢进,方才满眼血流不止的场景令她几近崩溃。血崩,意味着什么她不是不知,她不敢想像更无法眼睁睁着女主子死在她面前,此时的她依然浑浑噩噩的想拒绝一切可怕的事实。
马车里的人似乎了然一切。
“雪如,进来侍候!”凌九霄声音平静甚至是刻意压低,似是怕吵醒了安睡着的人。
就像是兜头而下的冰水将雪如混沌的脑子浇醒,她意识到了什么,不由喜极而泣:
夫人没事了?真的没事了吗?
雪如忙不迭端着热水盆而入,而满脸难以置信神色的巫屠则替她掀着车帘,甚至雪如上去时还扶了她一把。
一道凛冽的寒光“刷”的射了过来,令想多看一眼内中情形的巫屠不由一激灵,车帘落,隔住了巫屠的不安,亦挡住了凌九霄慑人心魄的桃花眼。
巫屠犹豫了片刻,从怀中取出一物放到驾车的位置,在两名死士已显灰败直勾勾的瞳子注视下转身而去。
“既然来了,又何必匆匆而去!”
巫屠停了脚步,一个高大且浓重的阴影自后缓缓侵袭而至,更挟着如山般的压迫之势令巫屠遍体生寒心悸不已。
巫屠转回身,见凌九霄背着双手已走到眼前。
此时的凌九霄,敛尽杀伐戾气,眸色清漠淡然,缓缓行来动作从容而优雅,甚至可以说是透着股儒雅的书生气,而一袭白衫上点点艳红血渍如朵朵妖娆盛开的红梅衬着他月华清冷的脸多了分鲜活气,至少,在这遍地尸首,弥漫着浓重血腥之地多了分鲜活的生机。
巫屠静静的打量着他,凌九霄目光虽浅淡,可只一眼便深深的将巫屠刻印入了眼底。
巫屠,一行十五人,只因在错误的时间入了错误之地看到了不该看的一幕便惨遭杀身之祸,若非凌九霄暴怒之下出手不容情,若非几名刺客匆忙杀戮后急于返回助阵来不及细查,若非他座下护从舍命将他护在身下,只怕他巫屠早已是亡魂一缕。
侥幸不死的巫屠非但未转身逃离,反而从头至尾定定看着,他的心虽随着屠戮迸溅的血雾在颤抖,可神色却像个冷静的旁观者见证了这所有的一切。
他是巫屠,草原诸神灵的使者,更是深受漠北草原众部族敬畏的上一任“巫屠”的传承人,或许他的身份始然注定他的眼界不同常人,亦或许是草原人以强者为尊的心性令他对凌九霄生了某种的希冀,而当听到产子血崩的女人被救活后这种希冀和敬畏也越发的强烈起来。
在巫屠观察凌九霄时,凌九霄亦将对方看了个通透:二十几的年岁,高大的骨架清瘦的身材亮黑的皮肤,浓眉深眼眶,浅色的眼瞳透着点点蓝光,镇定的神色显出沉稳睿智……
凌九霄看一眼手中打开来的匣子中人形完整清晰的人参,只一眼便知此参乃千年,眼鼻生动,手足俱全,长而密实的根须尽情舒展着,恰如一副舞动的仙人图。
“这是千年野山参,”巫屠似知凌九霄所想忙解释道,“我也是今日才得,本欲用它助我师父续命,只可惜……”
巫屠神色显了伤怀,而后又抬起头来强牵了丝笑容:“夫人刚生气,又经血崩,只怕已伤了根本,此千年野山参是大补之物,想来你夫人是用得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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