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痛把应英那张保养的很好的脸盘掏空了,像是一盘被虫子噬咬过的向日葵,只留下一个干巴巴的壳,有气无力地托着几条细瘦干枯的皱纹,眉眼也跟着垮下去了,完全不见从前凌厉高扬的气势,只有发型还保持着从前的样子,一头灰白的头发被整齐地梳理成一个发髻,只是,更显稀疏。

还有那因常年垫着两个枕头卧床而高高驼起的背,使得那脖子显得更加羸弱了……

生性倔强的应老师还是保持了最后的骄傲她的坐姿依旧端正,肩膀端得很平,只有脑袋在小幅度地摆动着,可是终究不能抵消驼背带来的视觉冲击,这让她整个头部看上去都是向里缩着的,像一株熟透了的向日葵,给人一种很谦卑的感觉!

对比之下,旁边的杜宗明倒是很精神,瞧着比应英要小上好几岁呢!

书涵张着嘴巴,半天没敢动,看姑妈的眼泪越来越多,才慌忙扯了纸巾帮姑妈抹泪。

毛线回神,草草抹了把脸,又一口干掉碗底的豆浆,抹了唇,道:“这家店的饭真的太好吃了!”

“姑妈,你好吃哭了呀!”书涵有些吃惊,看来以后得经常光顾这家店了,一会儿还得给个五星好评!

“嗯!”毛线用力抹了把来脸,问:“还吃不吃?”

“够了!”书涵道,他本是留了半个包子给姑妈的,看她哭得这么凶,还是算了!

毛线起身抱了书涵,快步出门……

她设想了无数次跟杜云重逢的情景,在人来人往的车站,在熙熙攘攘的街头,在某个不起眼的小店,在某个意想不到的瞬间……他与她擦肩而过,或遥遥相望,或擦肩而过之后又突然回眸……

她在心里预演了无数次的相遇,却独独没有想到,他从来都不曾离开过!

毛线忍着泪意,闷头走路,完全没有注意到马路对过朝她挥手的于骁尧。

“毛……”于骁尧犹豫的工夫,毛线已经钻进车里了。

“姑妈!”书涵小声喊了句,提醒毛线该开车走了!

“哦!”毛线吸了下鼻子,道:“你在车上坐一下,姑妈去打个电话!”

“外边吵!姑妈在车上打!我把耳朵闭上!”书涵身子往后一靠,用两个食指堵住耳朵眼,闭目算数。

杜云正和父母商量着一会儿先看哪个区的房子,他的意见是去汉沽,新区,适合养老,眼看着杜宗明要答应,应英赶紧伸腿,拿脚点了他一下,她可不是来养老的啊!离那么远,那跟在老家有什么区别!

杜宗明看了她一眼,道,这事我没意见,离菜市场近,离医院不太远,就成。

杜云马上接了过去,这没问题,人现在新区的配套设施都比较完善,小区里有社区医院,健身馆,学校,餐馆,超市,甚至还有二十小时便利店以及一些生鲜蔬果配送店,只要一个,吃的喝的穿的用的,分分钟办齐,方便得很。

正说着,电话响了,杜云眼眸一紧:“我去……”

话没说完,人已经跑出去了。

应英哼了一声,拿脚踢杜宗明:“谁的电话?”

“我看儿子的电话干吗!”杜宗明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继续吃他的煎饼!要说天津这煎饼还真不错,能吃出绿豆面的清香来,也不像山东煎饼那般有韧劲,咬着费劲儿!

“不看也知道!除了他娘,还能有谁!”应英撇嘴,私下里,她跟杜宗明说,她早就是不是杜云他妈了,毛线才是他娘!

当着儿子的面,又儿长儿短的!典型的两面派,心口不一!

“你……好吗?”杜云握着电话的手跟舌头一样不听使唤,好半天才挤出一句完整的话。

“好……”

毛线用了半天的力,还是没能说出口,看着飞奔出来接电话的“木加一”,脑子里一片空白,视线在车窗上打滑,越是想要看清,越是看不透,像往事,像旧时光,像墙上泛黄的老照片,每每回头,只见浮光掠影……

可是,分明又有什么东西附着在她身体里,发了芽,长了枝叶,根茎分明,叶脉清晰,跟着她,从一条路到又一条路,从一座城到又一座城,未曾分离片刻。

电话那头顿了下,声音更轻:“你好吗?”

“啊!”她伸手捂了唇,堵住将要出口的呜咽,用鼻子发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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