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街头的热闹,有一大半来自食物。
烧饼必须得用手接着点,牙齿轻轻一碰,咔嚓一声那酥皮就会掉得满桌都是吃煎饼讲究的是干脆利落,一定要小口用力,赶上技术不好的师傅,果子容易弹出来,当然,换成馃箅儿就肯定没问题了油炸糕一定不能太着急,咬之前得先试下温度,不然容易烫着上牙膛,也可能是黏着吃老豆腐时,要拿勺子在上面轻轻地推一下酱料,保证每一口都吸满汤汁小米粥一定要轻舀慢咽,一勺子挖到底儿都能把食道烫成麻花包子要买小个的,多来几种馅料,这样,每一口下去,齿缝里都会弹出浓郁的惊喜和碳水化合物的饱满……
每吸一下鼻子,就会脑补出一样食物,喉咙不自觉地运动一下,哦,满足。
应英对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锅巴菜,蹙起了眉头:“这是什么?芝麻酱不要钱啊!稀里糊涂的弄这么一堆!”
“你这人说话,真是……”杜宗明朝远处排队的儿子看了眼,低声道:“刚儿子问你要不要来一个锅巴菜,你可是点了头的啊!”
“我哪知道这玩意儿这么恶心!”应英索性把勺子撂下,将碗推给杜宗明!
“哎!你这一说,叫别人还怎么吃!”杜宗明朝邻桌看了眼:“你不爱吃拉倒,别啰嗦了啊!”
“烦人!”应英低声咕哝了一句,朝远处排队的儿子看了眼,又低头,将脖子抻到杜宗明面前:“一会儿你跟儿子说,要去他家看看!”
“好端端地你这又是闹哪出?儿子那么忙,哪有时间照顾你?”杜宗明也朝儿子看了眼,低声道:“我看你真是吃饱了撑的,过不了消停日子!”
“我吃饱了撑的?”应英眉毛都要蹿到脑门上去了:“我们来天津多久了?是不是好歹也该着叫我们去家里认个门了?”
“儿子不说了吗,他住公司,集体宿舍!”杜宗明低声敷衍。
“杜宗明!”应英低喝了一声:“你是不是成心跟我过不去?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啊?我跟你说,搞不好你儿子已经在给人做上门女婿啦!”
“别说当上门女婿了!他就是去给人当孙子,只要他愿意,我也管不住!”杜宗明掰了一截油条泡豆浆里,道:“我劝你也别管!”
“杜宗明!”应英咬牙,注意到周围人的目光,又生生咽下火气:“你说的这是人话吗?我们来天津干嘛来了!”
“我倒想问问,你干嘛来了?”杜宗明放下筷子,反问道:“是不是你让我给儿子打的电话,说你腿疼,怕冷,得找个有暖气的城市过冬了?”
“你个死脑筋!我是冲着暖气来的么!这么些年在老家不也没冻死我!”应英气得嗓子直冒烟,抢过杜宗明面前的豆浆碗喝白开水一样咕咚咕咚灌了两口,抹了把嘴:“儿子这么大了,没家没孩的,你不着急吗?”
“现在知道着急了?早干嘛去了?当初要不是你瞎搅和,能搞成这样?”
离婚之后,杜宗明说话的底气也足了,在杜云的问题上,更是立场鲜明!
“杜云这些年不着家,你自己不知道怎么回事么?儿子都这样了,你还惦着孙子呢?老鹰应啊,我觉得你可以了,该识时务了!”
这一句,真正戳中了应英的痛处,杜云这些年倒是也常回家,一进门就扎进厨房里给他们做吃的,一份一份的分好,真空包装,囤冰柜里,说是吃着方便,也照样陪她遛弯说话,逢年过节的,亲戚朋友也安排得很妥帖,旁人瞧着都说她养了个孝顺的好儿子,虽说离得远点却比那些个在家守着的还要贴心,人前应英也是高高兴兴地听着,开开心心地显摆,可是,她心里清楚,儿子跟她是越来越没话说了,有时候,一家三口围着吃饭,大半天都没点动静,那个气氛呀,真是叫人吃不下饭,相比头些年,这几年儿子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多,心却是越来越远了她的任意一个问题或者提议,儿子都会迅速回应,给她一个肯定的满意的回复,可她心里却不舒服,很不舒服,她听得出来,那是一种“你是我妈你说啥就是啥”的孝顺,是一种孩子对父母权威的无条件服从,带着委屈,无奈,甚至还有些客气!偶有欢笑,也是那水面上浮起的泡沫,美是美的,可虚得让人发慌。
“你……”应英一抬头,瞥见儿子端着餐盘过来,马上敲了一个蛋塞给杜宗明:“你也多吃点!”
杜宗明撩了下眼皮,往后扫了一眼,心说,你也就欺负我的能耐!
“妈,你尝尝这边的包子,酱肉白菜的,可香了!”
他这话音刚落,应英就拿了筷子:“是啊!早就听说人家北方人面食做的好,这回可算是有口福了!”
“爱吃的话,回头我带你去二姑包子!”杜云道。
“比狗不理呢?”应英颇有兴致地问道。
“天津本地人都不怎么吃狗不理,觉得又贵又不实惠,味道也就那样!在包子里,只能算个中高档!”杜云笑道。
“没错您嘞!”邻桌的胖子插话道:“狗不理现在都是卖给外地人的,您可别去花那个冤枉钱啊,都不比我家小区外头的老永胜呢!”
杜云笑笑,心说,比老永胜还是要强一些吧!
“妈,你看到了,天津人都这么实在又热情!”杜云朝胖子点了下头。
“谢谢您提醒!”应英也客气的应了一声,又冲儿子撒娇道:“那我还是想去吃个贵的!”
“成啊!必须吃!”杜云低声道:“您儿子趁钱!您随便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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