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宝玉洗完了澡,感觉头有些晕,浑浑噩噩的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见袭人正坐在自己床前刺绣,揉了揉眼睛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袭人道:“已经是三更天了。”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贾宝玉一听,都是三更天了,皱了皱眉头道。
“睡不着。”袭人言道。
“怎么,出了什么事情吗?”贾宝玉问道。
“下午晴雯和茗烟私通的事情被夫人知道了,晴雯当时就被撵了出去。当年老太太屋里伺候的,统共只有这么几个人了,现如今晴雯也走了,叫我以后找谁说话去?”袭人说着,眼圈红了起来。
正想着如何支开袭人,然后起身去找晴雯的贾宝玉闻听此言,顿时一惊,愣在那里,半天没说出话来。
心下又不免狐疑,这件事情办的隐秘,怎么就走漏了风声,现如今竟然害的晴雯和茗烟被撵了出去,有心要去分辨,又怕牵扯到自己的事情,一时间不知道应该做什么,只在那里默默垂泪。
袭人一面抹泪,一边劝说宝玉道:“哭也不中用了,你果然舍不得她,等太太气消了,你再求太太,慢慢的叫进来也不难。”
宝玉闻言,冷笑道:“你不必虚宽我的心,等到太太气消了,再瞧势头去要时,知她等得等不得?她自幼上来娇生惯养,何尝受过一日委屈连我知道她的性格,还时常冲撞了她,外面的那些人又有几个懂得怜香惜玉!况且她又是有着气的!她这一出去,就如同一盆才抽出嫩箭来的芙蓉花,送到猪窝里去一般。哪里还等得了几日,不知道此生还能不能见着她了!”
宝玉说着,越发伤心起来,心中暗自懊悔,不该拉她下水。
袭人见宝玉如是说,笑问道:“我倒是不知道了,晴雯她们两个私通,因着你什么事情了?”
宝玉见袭人如此问,这才发觉自己一时说漏了嘴,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答,只当是什么都没有听到。
袭人见宝玉不答话,笑说道:“可见你只许州官放火,不许那百姓点灯。我们偶然说一句略妨碍些的话就说是不利之谈,你如今好好的咒她,是该的!她便比别人娇些,也不至这样起来。”
宝玉道:“不是我妄口咒她,去年秋天已有预兆了的。”
袭人忙问道:“你原最不信这些鬼神之说的,今日怎么信起来了,我倒是要听听,她一个丫鬟的命,能够勾出来什么兆头?”
宝玉见袭人说话难听,知道她与晴雯之前有些不对付,就没太计较,接着说道:“去年秋天,这阶下好好的一株芙蓉花竟无故死了半边,我就知有异事,果然应在她身上。”
袭人听了宝玉这篇痴话,知他老毛病又犯了,想着要用话激他一激,免得引起魔障来,因笑道:“真真的这话越发说上我的气来了。那晴雯是个什么东西,就费这样心思,比出这些正经人来。还有一说,她纵好,也灭不过我的次序去。便是这芙蓉,也该先来比我,也还轮不到她。想是我要死了。”
宝玉听袭人如此说,忙捂住她的嘴,劝说道:“这是何苦来!一个未清,你又这样起来。罢了,再别提这事,别弄的去了两个,又饶上一个。”
袭人听说,心下暗喜道:“若不如此,你也不能了局。”
宝玉乃道:“她服侍我这么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现如今我被禁足,出不去,你们姐妹多年,好歹把她的东西,悄悄的打发人给她送去再或有咱们常日积攒下来的银钱,拿几吊子出去,让她有个安稳的日子,也是你们姐妹好了一场!”
袭人听了,笑道:“你太把我们看的又小器,又没人心了。这话还等你说!我才已将她素日所有的衣裳以至各色各物,总打点下了,都放在那里。等明日风声过了,悄悄的叫宋妈给她拿出去。我还有攒下的几吊钱,也给她罢。”
宝玉听了,自是感谢不尽。
一夜无话,到了第二日,恰好是史鼎史侯爷的寿辰,宝玉软磨硬泡的终于让王夫人松了口,然后同凤姐儿一起,前往史府贺寿。
凤姐儿带着宝玉,在后宅同史夫人唠些家常,聊到史湘云,不免一阵唏嘘,那贾宝玉在一旁,也是忍不住只落泪。
到了傍晚,席尽而散,宝玉同凤姐儿乘了一辆车,快到荣宁街的时候,宝玉终于忍不住央求凤姐道:“好姐姐,我想去看看茗烟。”
凤姐儿笑看了宝玉一眼道:“只是去看看?”
“姐姐若是能够施舍点银钱就更好了,咱们贾家可是从来都善待下人的,他虽然犯了错,也只是一时糊涂,又不是什么大错,总要给些安家的银钱,也算主仆一场。我知道姐姐素来最体念下人的,您就行行好,帮帮他。”贾宝玉说着,拉着凤姐儿的袖子撒娇道。
“你呀,有时候真是拿你没有办法,路上小心些。”凤姐儿说着,让丫鬟平儿拿了一包银子给了贾宝玉。
终究是不放心,又让赖大跟了去。
赖大将贾宝玉领到了庄子上,把茗烟找来,给了他些安家的银子,又问了些当日的情形,这才离了庄子。
一路上,贾宝玉愁眉不展,几次欲言又止,眼看着就要入城了,终于忍不住道:“赖大哥,今日酒席上,我这雀金裘上不小心烧了个窟窿,第一次穿就弄成这样,夫人若是看到了,肯定要数落我的,若说这府里头,缝缝补补,最手巧的就是晴雯了,您能不能带我去晴雯家,好歹把这雀金裘给补好了,我才敢回家。”
赖大岂不知道贾宝玉的心思,也没有多问,带着贾宝玉穿街过巷,来到一处所在,然后对着宝玉说道:“这里就是晴雯的姑舅家,想必她现如今就住在这里,我还有些事情,就先回去了,等公子办完事情,可去荣宁街街尾的茶馆寻我,咱们再一起回去。”
宝玉听了,正是求之不得,目送着赖大离开,然后推了推门,发现门是锁着的。
正不可开交处,陡然听到里面传来几声呼喊,声音虽然沙哑,但是听起来,倒像是晴雯的声音,宝玉找了一处柴禾垛,翻墙进到院子里面。
宝玉进了院里,见一处矮小的房间里面亮着灯,便走了过去,掀起草帘进了屋子。
一眼就看见晴雯趴在床上,双手挣扎着起来,要去够不远处的水壶,不免哽咽了起来。
晴雯听到动静,强展星眸,一见是宝玉,又惊又喜,又悲又痛,忙一把死攥住他的手,哽咽了半日,方说出半句话来:“我只当不得见你了。”
接着便咳嗽个不住。
见几日不见,晴雯已经憔悴成这样,真如那枯萎的芙蓉花一般,宝玉更是哽咽不能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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