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4

一晃五年过去。

国观在朝廷中的影响算是式微但武学上却以大宗师慕容停为首,开创了新的巅峰气宗高手云集,武学人才辈出。而儒宗则在政治上大展拳脚,弟子门生遍天下,开口便以师夫子为荣傲。

朝廷里以钱丞相和冷太尉为首的两派官员依旧势同水火。这日,两位大佬又在朝堂上为了国库先拨款赈灾还是扩充军饷而争吵下朝之后冷太尉在丹犀上叫住钱丞相:“丞相大人,请你留步!”

“怎么,”钱丞相没好气地道,“太尉方才在朝堂上没有说够还要到本官面前说么。”

“公事本官也不必私下找丞相谈。”“那私事你我就更没话可说了!”

钱丞相拂袖欲走,被冷太尉拉住。

他惊讶恼怒地回头瞪着对方:“太尉大人不愧是武人真是蛮不讲理,几十万灾民将因你食不果腹,饿死荒野,还想要对本官动粗吗?”

“丞相军饷得不到补充,会有更多的人死于倭寇入侵不过本官今日不跟你争,这里有一件东西,是故人托本官交给你的请你拿好。”

钱丞相疑惑又恼怒地从他手里接过,当他一眼看见信封上的字体时,眼中的怒气顿时全数化为惊讶,闪烁着异样激动的光芒。

他用颤抖的手拆开信笺,只见到那再熟悉不过的字迹:

“鹏月,两位小儿四岁了,随母识文断字,尤其爱读你杂记,只是我居处偏僻不便搜罗,特同你求取一二,一点赠礼,权表心意。”

冷太尉把一枚和田玉镇纸交给他,钱丞相夺在手中,举高了,对着光线,看了又看,颤抖激动如同一个老人。

因为政治立场的不同,他迫不得已失去了这位故友,这些年,对方没有音讯,他派人找过,可是都打听不到他的消息,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

现在他来信了,他还生儿子了,还一生生俩。

钱丞相脸上洋溢着温柔欢快的微笑:“好啊,好啊,你等着,我把我这些年的书都给你,你拿回去给他。”还有这个,他急急忙忙从贴身处掏出一枚冰纹如意玉佩,匆忙中用力扯了两下,终于扯下来,塞到冷山手里带着体温:“你交给他,你交给他,我送贤侄的,家里还有一块一模一样的,我回去拿!”

冷太尉也笑容一展,换了口吻道:“丞相不必激动,慢慢来,本官还要过几日才回信。”

“我能不激动吗?阿情的儿子,跟我学儒,好,这不像他,又像极了他!”他高兴得用力跺了一下手杖。“你来,你今晚来我府上拿东西,我,我请你喝酒!我让我三个臭婆娘请你喝酒,给你唱歌跳舞”

而远处值守的宫中老太监奇怪地张望着,心里念叨这两位大人平日见面就掐,今日怎么突然如胶似漆,莫不会是吃错了什么药吧。

“翘姨,翘姨。”

浪花拍击沙滩的声响阵阵传来,陈翘儿仿佛听到了其中夹杂的稚嫩童音传来,她收起思绪转身,果然看见一个穿着灰色小袄的男童驾着轻功一溜烟跑来。

他功夫是跟母亲学了一点,还不大纯熟,临到面前落地时,自己重心不稳跌个趔趄。

陈翘儿看见了,疼爱又责备地蹲下身,将他扶起来,顺带摸了摸他被海风吹得青紫的小脸:“阿昭,怎么又一个人跑出来了,被你阿父看见又要挨揍了。”

阿昭苦着脸道:“已经被揍了,我从外面弄了只小狗回来,被阿父训了。翘姨,你帮我同阿父求情,让我养它。”

他这会五岁年纪,童颜中看得出几分父亲模样,既秀美又清丽,说话不紧不慢,一字一顿,条理又甚是清晰,聪明得惹人怜爱。

纵然如此,陈翘儿也不好随口答应这个要求:“不行的。”

“为甚啊,翘姨不帮我,我平时都帮你。”阿昭仰起小脸,饱含期待又包含失落。

“就你花头浓,你知不知道现在外面正发狗瘟,你沈姑姑都说了不能接触那些野猫野狗,你怎么还不听,万一给它咬上一口,你阿母还不得急坏了。听姨的话,回去乖乖呆着。”

阿昭听了,倒也不犟。“哦好的翘姨。”他走了两步,又回来,“翘姨,你不回去吗。”

“翘姨在待一会,你先回去。”

“翘姨,你是不是在等人?”阿昭眨了眨眼睛,忽然闪出一个鬼灵精的笑,“我陪你一起等,我有好多话跟那个人说。”

这下陈翘儿奇怪了:“你连他的面都没见过,有什么话和他好说。”

“我要跟他说,翘姨心善又美丽,每天风雨无阻都会在这里等他回来,他真是交上了辈子的好运我还要说,他要是再不回来,再过十年二十年我长大了,翘姨就轮不到他了,那他就倒了辈子的穷霉。”

陈翘儿噗嗤笑出声,轻轻戳住他的额头:“你个小鬼头再油嘴滑舌没大没我就要跟你阿母告状,让你吃一顿加强版的毛栗子了!”伸手作势欲揍。阿昭马上使用轻功一溜小跑:“翘姨你慢慢等,晚饭我来喊你!”

“你慢慢点别摔着!”陈翘儿在后头踮脚大喊。

阿昭轻功走得快,眨眼的功夫跑远了,又余下陈翘儿一个人独自面对碧海长空。

天风苍苍,海山浪浪,严冬时节想起了故人,她心中泛起难言的感伤。

三少爷,我都要老了,你还能记得我年轻时的样子吗?

慕容宅里,马厩旁边,顾柔和沈砚真一人一手按住那只被临时捆绑了的小狗,正仔细检查它是否感染瘟疫,顾柔想要满足昭儿养狗的愿望,春天带儿子去打猎。

沈砚真听她这个想法,笑话道:“那你还得给他套只鹰,驯鹰可比训狗熬人多了,倒时候我可不陪你,你们夫妻自己弄去。”话虽这样说,手上却很仔细替他检查那只小狗。

顾柔正要回答,忽然看见墙角人影闪过,熟悉得都不必再猜。“你先忙着,我出去转转。”

顾柔来到后院,只见唐三一身飘逸的淡蓝衣裳,看似与往日有些不同,不过具体怎么个不同,也说不上来。顾柔见怪不怪了,顺口道:“又来看翘儿啊。”

“不是,来看你儿子。”

顾柔笑道:“我儿子可爱吧,现在能骑小马了,还能拉弓,你要肯现身,他都能喊你叔了。”“不,我只想揍他。”唐三话里没好气。

方才他在海边树林里远远偷看陈翘儿,把昭儿和翘儿的对话听了个全数,现在正吃一个五岁大的娃娃的飞醋。

顾柔收住笑容,瞪眼道:“唐三儿,你不要自己情场失意,发泄到我儿头上来。”

唐三眉毛皱来皱去,表情甚是复杂,好似在说那鬼灵精的小子,长大又是跟阿情一样的祸害。

顾柔叹口气,又道:“就你俩这样捉迷藏,有意思吗?”

这些年,陈翘儿辞了白鸟营职位之后一直跟在顾柔身边,年复一年,她等着唐三,却不知道唐三每年都来偷偷看她。

顾柔问过唐三原因,唐三每次都含糊其辞,只道是身后还有些事没解决。可是这一回,他道:“今天就是来找她说清楚的。”

顾柔又是惊讶:“那敢情好。”翘儿等了这么多年,她都不忍心帮着隐瞒了,刚要指路,忽然看见风吹起唐三的衣袖,竟然少了一条右臂,不由得失惊:“你”

“我江湖里那些旧债都还完了,该解决的都解决了,本来想回蜀中的,不过和家里早就断绝了关系,也不晓得往哪去,先去见她一面,要不要我随便她了。”他说着,一跃上了房顶,几个起落,飞檐走壁离去。

唐三刚走,沈砚真就抱着小狗过来了,这些年她心事渐渐宽松,加上保养得极好,仍是少女般容颜,似是不屑地朝那屋檐追望一眼:“就他们这样,能穷耗上一辈子,人生有几个五年能等啊。给你,这狗没问题,让昭儿养着吧。”

日近黄昏,夕阳像一颗摇摇欲坠的火球,即将沉入大海。

就在它欲坠未坠之时,在海边呆呆站立了一天的陈翘儿,听见身后响起一个梦幻般的声音:“老板娘。”

她不敢相信,又急于回头,矛盾和激动中转过身:“唐”

“我已经跟他们断绝关系了,以后江湖上也不会有这个名字了。”

“你”

“我现在是个没名没姓的人了,你肯跟着我重新开始吗?”他侧过身,风一吹,那截断臂没有支撑的衣袖像一片蓝色的烟云在风中飞舞。

陈翘儿说不出话来:“我”

“我知道了,你不肯。没关系,意料之中。”像她这样曾经被众星捧月,也曾经挥金如土的女人,不愿意和一个没落剑客同路,也很正常吧。

他转身的一刻,陈翘儿眼泪喷涌而出:“三少爷,我吃得很少的!你养不养我,你不养我我养你啊!”

他停住了脚步,咬了咬牙。还想往前走,可是发现挪不动脚步了。



本章未完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