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一个巴掌打在杨彦鲁的脸上。

“你打他做甚?别说事情还没弄清楚,就是他真的绑了这个贱人,那又怎样?不过是个歌伎罢了。”李夫人忙将自己儿子护在身后,“你要是再敢动我儿子,我今天就跟你拼命。”

李夫人转脸对着燕碧喝道:“说,你家主子到底都干了些什么。若有不实,今天休想活着出门。”

“夫人,我说,我都说。唐公子爱慕我家主子,常常书信往来,前段时日相约私奔,所以才会闹出今天这些事来。”燕碧伏身叩首,瑟瑟发抖。

云裳惊愕地看着这个小丫鬟:她怎会知道私奔的事?莫非,她也参与了此事?

云裳忽地想起前些日子这婢子在自己跟前一反常态的相帮起杨彦鲁来,为他说项。她不觉大失所望:原本以为她最起码还算忠心,自己走前还留了那么多东西给她,谁知自己竟然也在她算计之中。是我瞎了眼,竟连身边是人是鬼都辨不清。

“胡说,我儿远在凤翔,如何勾搭你家主子?”熊夫人劈头盖脸问道。

“你急什么,这里有你说话的地方吗?”李夫人声势迫人,给了熊夫人一计白眼,转而又对着燕碧厉声道,“你说,他究竟是如何勾搭你主子的?”

云裳听到这,心兀自狂跳了起来。

“回夫人,公子与主子一般互通书信,由我中间转交。”燕碧哪里见过这等阵仗,吓得话都说不利索,抖抖嗦嗦地简单叙述了一下。

这场审判听到这,云裳心里多少有了些判断。她脑子飞转,老爷和夫人之间,她做不到两边不得罪,只能取一舍一。但,此刻她要保住自己,势必不能承认私会唐谷,只能将整个闹剧往杨彦鲁身上推。

云裳忙斥责燕碧道:“我待你不薄,你怎能青口白牙诬我清白?我何时与那唐公子私相授受,又何时与他筹谋私奔?倒是你,为大公子传递纸条、劝我相好。当时我只道是你迫于威势,未及多想。现在才知你竟然推我入火坑、步步算计我。”

“我……我……”燕碧一时被激得不知该从何处说起。

“你说我与公子互通书信,那你且说说公子的信在哪里?”云裳质问道。

她前一夜里想着既是要走,便不要留这些东西给他人看见,以免生出事端来,所以夜深人静之时,将所有誊抄的诗稿付之一炬。这事,燕碧自然不知。

“回老爷、夫人,主子她每次收到信后,便誊抄一遍,就收在那箱子的匣子里。”燕碧见云裳要将所有事推在自己身上,索性豁了出去。

缦缨上前去,打开一口箱子,从里面抱出个金镶玉的匣子来,看着格外罕见,端的华美非常。打开,却是空无一物。

“那匣子怎会在那儿?老爷,那匣子还是你赐予我的,原本是用来装一些华贵的珠钗和首饰的,怎地会空无一物了呢?”云裳诱导道。

她走前可是送了不少好物件给燕碧,原是留给她作念想、有钱傍身,想不到现在却成了她的催命符。

“老爷,我没有,没有偷盗。”燕碧发觉这形势不好,跪身叩地辩解道。

“你去看看。”杨崇本对着自己的近身侍婢烟霞道。

烟霞得了令,马上出门喊了留香院的婢子去燕碧房里查抄。

“老爷,这箱子里倒是有点古怪。”缦缨道。

“有什么古怪?”李夫人抢先一步走了过去,生怕有证据对自己儿子不利。她一把从缦缨手里接过一摞纸稿,只见上面的纸稿东缺一块西裁了一个字。

“这是怎么回事?”李夫人转身向燕碧问道。

“这……主子每次回信都让我从这诗稿里裁字回复唐公子。”燕碧心中恐慌。

“老爷,你看看这个贱人做的好事!”李夫人一把将诗稿扔在杨崇本跟前。

杨崇本眼色一凛,怒不可遏地看向云裳。

“老爷,云裳没有,没有啊。我一向喜爱抄抄写写,却从没有做过这等裁字私通的事来啊。再说,如果真是要与人书信,何必这么麻烦?直接回复不就得了。这明显是有人想栽赃嫁祸我,为的就是让收到信的人以为是我的字迹。”云裳哭道。

云裳从开始时,便担忧私会一事东窗事发,所以为了自己的安全,采用裁字一法。这样万一别人查起来,便可以推说不是自己所为,而是……

云裳虽然没想到这么远,但这燕碧却是早就在她金蝉脱壳的谋算里。

“是啊,老爷,说的有理。怕是这丫头背着主子,干下了什么勾当,冒用云裳的字迹出去招摇。甚至……或许今日之事,怕也是她算计引诱大公子。”熊夫人在旁不疾不徐道。

李夫人一听这话,开始是怒转而平淡了些许,知道这熊夫人是摘干净了自己儿子,现下却给她作人情,毕竟她李夫人才是这杨府的当家主母。

“老爷,在这婢子的房里,搜出了这些来。”烟霞带着个一大一小两个木制锦盒来。

“里面是什么?”杨崇本已是气恼非常。

“回老爷,大盒里装的是各式珠宝。”。

烟霞打开,只见里面金钗和田玉搔头,手镯生烟蓝田暖,耳珰剔透明月暗,螺子黛里有千金。

这盒子一打开,满屋子哗然:这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是一个丫鬟所有。

“小盒里装的是一些便条。”烟霞趋步向前奉给杨崇本。

云裳将这小盒收得隐秘,本是留来以后傍身、防着大公子所用,想不到她才出了门,这燕碧马上将这个锦盒收了起来。看来,这燕碧早就是大公子的人。

杨崇本接过小盒翻看了几眼,一把摔在地上,怒气大盛,对李夫人道:“你看你养出来的好儿子!”

“我冤枉啊,我冤枉啊!”杨彦鲁喊道。

李夫人身边的婢子忙捡了起来递给自家主子,李夫人看了又看,不觉也是动了气,但此刻如何能发作?只能硬着头皮问向燕碧道:“这些条子既然是给你家主子的,怎会在你那儿?”

“我……这是我家主子收着的。”燕碧抖着身子头也不敢抬。

“胡说,我何时曾见过这些便条?”云裳斥道。

“老爷,大公子年轻气盛,又阅历不深,为人单纯,我看怕是有人打错了主意,借着自己主子的名义来私会大公子,约他私奔,一举除了自家主子,这样偷盗珠宝的事便不会被发现。”熊夫人在旁说道。

“是啊,老爷,我看定然是这样。”李夫人见好就收,转身对自己儿子杨彦鲁道,“你说,是不是这婢子唆摆你,让你以为云裳要与你私奔?”

杨彦鲁自然明白当下是什么情形,这番话就是为自己开脱,将所有责任推在一个13岁心机深重的婢女身上:“是……是!爹,娘,这婢子拿着云裳的书信来找我,让我误会她对我有情,所以我才写便条让她跟我。爹,是孩儿错了,孩儿以后绝不敢这样。”说着,向前抱着杨崇本的腿哭起来。

“你当真不知这些事?”杨崇本转脸问向云裳,满脸阴沉。

不论是杨彦鲁还是唐谷,她云裳被人扣上私奔的帽子,终究是令人生疑。

“老爷,我当真不知。否则,我怎会从大公子的车上跳下。”云裳说罢,便掩面嘤嘤哭泣。

“是吗?”杨崇本冷冷看向李保衡。

李保衡忙抱手向前:“父亲大人,我恰好夜游赏灯,听家丁喊叫,一直追在后面看得分明,这云裳娘子确实是从车上跳下来,以至被马车托在地上数百米。还好冬日衣服厚实,若是夏日,怕是性命之忧。”

“老爷,今天的事已然明了,都是这婢子兴风作浪、谋害主子,这大公子年少无知、被她算计。我看,必得重惩,教全府上下看看冤枉主子是什么样的下场。”熊夫人轻声柔语,这话却是有轻有重、有生有死。

杨崇本看了看跪在跟前痛悔流涕的亲儿,看看一旁直盯着自己的发妻,又听到云裳在一旁嘤嘤哭泣无限委屈,心中烦不胜烦,只想快点有个结果,不要教杨府脸面丢个干净。

他对着磕头不止屡说自己冤枉的燕碧道:“你这油滑的婢子,竟然偷盗财物,唆使构陷大公子,污主子清白,实在是罪无可恕。来人啊,将她拖去杖毙。”

这场夜半的审判,给燕碧的继任者缦缨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心理印记。她不信那13岁的丫头能干出这等大事来。她看着眼前好了大半安心看着书的云裳令欢,不觉有点悚然:这样的美人,杀起人来,手上竟是一滴血也不沾。

至于她到底是与大公子私奔还是与唐公子私会,现下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老爷愿意相信是杨彦鲁为了掩饰掳劫而推出唐谷来,祸水东引。原因无非是嫉妒,无非是唐谷与云裳看着般配,洒播出去这样的谣言可信。这中间推波助澜如此合理化的,有熊夫人,也有李夫人,亦有老爷本人。终究儿子是亲骨肉,性子一向急躁的杨崇本虽是怒气大盛,却终是克制了火气。

所有人都期盼快点翻篇,不要再深究。

老爷到底几分信云裳?或是三分,或是五分?只是她从马车上跳下来那一刻,就落下了个为保贞洁的名声,在这杨府里上上下下无人不说她竟是个烈女。而这源头云裳怕是料想不到,竟然是江秋。

有了这么个贞烈的名声,谁还敢去计较私通的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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