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那人上下打量了令姜的服饰,左右张望留了下,不记得这店家竟然有这么小的公子,“挺周到的。”
令姜是着女装进的郢王府,但万乐户从伎坊里拿件小童戏衫给她换上。端的是华服美裳,乍看上去便是哪家有钱有势家的小公子。
“方才我从楼上看客官一直眉头紧锁摇着头,怕是这酒食不合您的口味?听您的口音,似乎是河北人士?要不,我让人给您换些来?”
“不用麻烦了,酒食不错。”那人看着小令姜,端详起来,觉得这孩儿生得好生标致,又看她不疾不徐、落落大方,直觉得不似酒家之人。
一般这酒家待客之道,自是殷勤服侍。而这孩子却一股子的不卑不亢。而且,既是家中小儿,这偌大的醉芳楼也是京城富户,断无让自己这般年幼的孩子在这龙蛇混杂之地钻营的道理。
想到这儿,他不觉咧嘴笑了起来,想看看这小孩儿到底是有何图谋。
“那是这书说得不合客官您的心意?我看您凤眼龙睛,天庭饱满异常,怕是燕地来的贵人吧?”令姜探问道。
“你看这醉芳楼金碧辉煌,客人个个织金戴锦,相形之下,我倒是有几分落魄。怎么能称得上是贵人呢?”那人并不戳破这小孩儿。
“这天下人皆知会洛下音者,非富即贵。尤其这燕地胡风繁盛,一百年来战祸频频,一丈之内难以安下一张书桌。而像你这般会洛下音者,怕绝非俗辈。所以,我猜客官定是大贵之人。”
那年轻人哈哈大笑了起来。
“你对我是否显贵为何如此在意?”那人问道。
“这醉芳楼门朝南北、财迎八方,而我最是喜欢结交四海知己。”令姜正声正气道。
终究还是阅历太少。
“我看小公子你才是不俗,绝非这醉芳楼小池之物。但看你谈吐举止,衣着服饰,小小年纪,便会这般打探人事。说罢,你到底是谁?意欲何为?”
“你如何看破我的?”令姜倒也不掩饰,直接爽快自承。
“哈哈哈!我从未见过这等小公子。不过,你说你愿意结交四海知己,我倒也愿意结交一二。”那年轻人对令姜似乎也十分感兴趣。
令姜略低眉一思索,便抱手报出家门:“我叫冯令姜,不是什么贵人公子,只是小门小户家的女儿。”
“好个小门小户家的女儿,倒是有几分不让须眉之气。”那人却是未报出自己的家门。
“你为何不报家门?”令姜追问道。
“哈哈哈!他日有缘,自会再见若是无缘,便是过客匆匆,何必要知道姓名?”那人又笑道。
“想不到你一个读书识礼的人,竟然也会诓骗小孩儿。”令姜脸色马上沉了下来。
“哈哈哈!”看着面前这精致的小娃娃生了气,那人不觉又笑出了声,缓缓道,“那我且问你,你若答了,我便绝无相欺。”
“你说。”
“为何要来打探我的身份?”
“哦,是这样的。喏,你看,那是我的两个师父,他们以今日酒席打赌,看你是布衣还是官家。”令姜回身遥指了张万二人。
“哈哈哈!原来竟是这番趣味。有趣,着实有趣。”那人又是爽朗大笑,继而敛了戏谑,忽地起身,抱手作揖行礼道,“不才河北沧州人士,姓冯名道。在新任燕王帐下作掾属佐治的官吏。”
“果然,你是官家。而且,我们俩还是本家。”令姜拍手道。
那人重又落了座,笑吟吟问道:“不过,你绝非小门小户人家的女儿啊。你,向我撒了谎。”
令姜双眼不觉转了半圈,方才对他道:“我本是小门小户人家的女儿,但哥哥在郢王府当差,所以经常在王府走动,跟着府伎们学习。”
“看你一身华服,小手上有新茧,又读着书,料想绝非干活所致,怕是家中安排了习武?”冯道观察入微。
令姜点头。
“而谈吐举止皆是不俗,毫无府伎轻佻之态,方才应对又落落大方,绝非一般老师可以教导。要么是你见惯了场面,要么是你另有老师。”
令姜点头。
“我猜想,你刚才自陈的身世应是不假,那便是有名士为师,加上几分天资,很是了了啊。”冯道进一步观察着孩子神色。
令姜点了点头:“我的老师确实是名士。”
“敢问姓名?可得一见?”冯道又是抱手,盼为一见。
“他……天下人都知道他,只是无缘再见了。唉!”
令姜轻叹了一口气,方才的兴奋早已九霄云外,只余点点悲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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