弯弯的下弦月已走至半空,天快亮了,信陵君却仍徘徊在廊下,仰望那深邃中的星光,耳边,唧唧虫鸣更衬托出夜阑人静,心中,却是风起云涌,澎湃翻腾。从听到秦对魏开战的消息,他就天天失眠,自己的祖国,生我养我的故乡,正在遭受残暴的蹂躏,他又怎能安睡于床榻?

但是,当朱亥问他准备怎样对待时,他的态度却冷漠:“不管!”

信陵君是豪杰,却还没达到“圣贤”那种修养程度。他对外人可以自称是“待罪的逐臣”,从内心里却不承认自己对魏国犯了罪如姬夫人之死他万分悲痛,却不认为自己应负主要责任窃符夺军固属非礼,但那是在特殊情况下形势所迫,且只是用于击秦救赵,用完就原物奉还,从后果上看,哥哥应该理解、宽容。然而,魏王却毫不留情的逼死自己的妻、妾就在自己获得邯郸大捷时,却把自己永远驱逐出国!更不能忍受的是他竟把身经百战的芒豹处死卫庆等参战的百余人,也都因受自己的牵连而遭罢斥战死者的家属也不给予抚恤!如此绝情无义倒行逆施的昏暴之君,既然忠心事秦,现在正应该让他尝尝主子给他的回报!

朱亥摇摇头:“公子,终究咱们是魏国人。”

信陵君一声长叹:“我当然因怨愤而伤心,但是我还有更深的顾虑:现在用人之际我们回去卖命,魏王也许能够接受,可是危险解除后,谁又能保证他不翻脸算旧帐?对这个从小在一起儿玩耍长大的哥哥,我可非常了解他的性格,如果他感到自己吃了亏而怀恨在心,无论是否有理,不管过去多长时间,都必定报复。咱们何苦出生入死之后,还得成天提心吊胆呢?”正是这些难解的矛盾,才使信陵君陷于苦闷之中。

所以,接到魏使求见的报告后,信陵君不但把魏使拒之门外,而且在大门前悬挂告示:有给魏使通报者,斩!

无情的命令,使一门之隔成为天堑,任凭魏使在门外喊叫、哀告,也迈不进这门槛一步。有人原想通过门客中的亲戚、朋友、老乡帮忙,但面对这道命令,谁还敢逾雷池一步?在信陵府是以军法来约束部下,没有远近亲疏,令出必行,撬一点儿门缝就会掉脑袋!但见不到信陵君,也就意味着魏国的最后希望就此断绝,想到国破家亡的惨景,魏使们禁不住放声大哭。

随着大梁的危险日甚一日,派来的魏使也越聚越多,在信陵府门前聚了一大群,却全都束手无策。

忽然来了两个布衣蔴履的普通老头子,分开众人拾阶而上,大模大样的告诉门卫:“请通告薛琦、毛远来见。”

相交近十年,这二位从不肯踏进信陵府一步,今天竟然“屈尊”。信陵君和众客急忙亲迎到大门以外,眼看这两个毫不起眼的平民老头儿大摇大摆昂然入府,真让那些捧着将相令的、只能在府外探头探脑的魏使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却难以理解。

信陵君为了躲避魏使们的纠缠,在府中闷了好几天,一旦见到老朋友,非常高兴。一边命人上茶,一边笑问:“二公怎得空闲,屈尊来到寒舍?”

毛远哈哈大笑:“我们早就听不懂这些酸溜溜的贵人腔了,今天来到府上是让薛大哥给公子讲一个新闻。”

他们之间的交往虽然放浪形骸、不拘小节,但言谈中从不涉及那些市井中低三下四的庸俗新闻。这二位颠颠儿地跑到信陵府,敢情只是为了讲新闻?又能讲什么新闻?

信陵君难免有些疑惑,但这些人一向高深莫测,也不便多问,只笑笑:“无忌洗耳恭听。”

毛远又一笑:“好酸。”

薛琦却绷着脸非常认真:“昨天有一个木偶人和泥偶人在雨里唠闲喀儿。”

“木偶人和泥偶人?”

“对,一个木雕的一个泥捏的。”

信陵君当然不至于蠢到问“这种人”怎么会说话,可也要问:“他们说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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