峰顶恢复了寂静,就像消失了的人根本从未出现过。赢楚楚呆立片刻,始终不敢到崖边窥探,她只愿那些惊心动魄的事从没有发生过,生活很快就会恢复到无忧无虑的样子。阳光越来越耀眼,她却越来越冷。直到山下远远传来魔族武士的呼哨声,她决定面对现实,先找个隐蔽处躲起来,等待紫金国的援兵。

就在要爬下峰顶的一瞬间,赢楚楚看着上山的路径如此陡峭,想起那个傻小子背着她攀爬时是多么的兴高采烈,心中一热,鼓足勇气,转身向崖边断石处奔去,决意在临走前再看上一眼。

崖下雾气缭绕,白云遮眼,只依稀可见峭壁上有些绿色。偶有几只飞鸟掠过,发出阵阵悲鸣。赢楚楚嘴角一撇,终于落下泪来。

不料,突然间劲风急响,一道青影儿闪电般从崖下激射上来,快要到崖边时,又骤然停住。赢楚楚以为眼花,急忙揉揉泪眼,再往下一看,崖下不远处可不正是青面魔?只见他将那把巨大的黑杀刀插在峭壁上,手持刀柄,身子吊在半空,也正仰头往上看,当看清赢楚楚立在上头时,发出一阵狂笑,飞身而起,急向崖边落去。原来,青面魔反应神速,随巨石落下后,马上瞅准机会反手一刀插在峭壁上,生生停在空中,不过也已惊出一身虚汗,待得冷静下来,即沿着悬崖奋力向上跳跃,每到力竭之时即用黑杀刀插入绝壁之中,逐渐攀了上来。

山谷中云雾遮蔽,加上泪眼朦胧,待得赢楚楚发现青面魔时,已为时太晚,否则或许还能用天雷术居高临下的阻他一阻。狂笑声中,青面魔刚一脚踏上崖边岩石,右手持刀,左手就向赢楚楚抓去。这一变故实在出乎意料,赢楚楚骇极,惊叫一声,欲闪身躲避,却慌乱中脚下一空,跌下崖去。

青面魔急忙伸手一捞,只扯下了一小片衣袖,眼睁睁看着赢楚楚掉落在白云里,不由捶胸顿足,懊恼之极。恰在此际,传来魔族武士的阵阵呼哨声,青面魔即刻抿嘴发出凄厉的哨声呼应,过不多时,几十个黑衣魔族武士涌上峰顶,低头听那魔头好一通训斥,继而又纷纷觅路向山谷下搜去。

却说杨坚,被青面魔摔下崖后,眼前峭壁飞驰,耳边呼呼生风,心中不由感叹:“早知这一生如此短暂,当率性而为才是,何苦活的如此憋屈?”正感慨间,已砸在许多稠密的树木枝丫上,只震得头晕眼花,划的全身生疼,原来峭壁中间竟也生出一些苍苍大树,枝繁叶茂,缓解了杨坚的下坠之势。刚穿过那些树木,突觉眼前景物猛的一停,身子已挂牢在一些粗藤条上,头下脚上,上不着天,下不着地。

杨坚手脚都被藤条缠住,动弹不得,定了定神,仰头细看,却见上方不远处的岩壁上,插着一根乌沉沉的烂木头,约莫小儿臂膀粗细,也不甚长,只是年深日久,风吹日晒,早看不出本来的面貌了。木头上缠满了野藤,这些藤条黑中泛绿,不知已历经多少年月。

杨坚急忙扭动挣扎一番,却是没有使力处,心中叫起苦来:“世事常难遂人愿,就连死也由不得自己,偏不让直接摔下,痛痛快快。若这样活活饿死,也太难熬!”

既然暂时死不了,就难免又牵挂起来,杨坚凝神注意上方,专等青面魔落下。须臾,即有一块巨石轰然砸下,从身边直掉下去,顿时心中一喜。不料想,又等了片晌,上面始终无人落下,不由得惊惶起来,自责不已:“我认定自己的计策十拿九稳,到头来却恐怕是自作聪明!青面魔竟如此厉害,并未随石头落下,楚楚公主怕是凶多吉少,这都是被我所害!”想到此,实是无比煎熬,纵然意志再强悍,此时也深感无力。

正在心如火焚、生不如死之际,猛听得上方有女孩子的惊恐叫声传来,急抬头看时,只见有个人尖叫不停,呼啦啦也砸在那些老树枝丫上,继而藤条大震,眼前一花,身旁已多了一人,却不正是心心念念的赢楚楚么?只见赢楚楚也是头下脚上,倒吊在藤条上,正与自己头脸相对,已吓得昏迷了过去。

杨坚又是心痛,又是怜惜,虽是手脚都被缠绕,仍然向赢楚楚不停吹气,生恐世上最光华灵动的大眼睛就此永瞑。良久,正当杨坚精疲力竭,连吹气之力也将消散时,那双美目终于缓缓睁开。杨坚刚见那眼皮一动,就高兴的大叫起来,却着实没了力气,叫声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压出来,比哭还难听。赢楚楚好容易魂魄归位,悠悠醒转,还未看清楚眼前景物,就听得有人哑着嗓子大叫,及至看清楚时,却赫然是已死了的杨坚正大张着嘴巴,不由也尖叫起来,嘴里兀自叹道:“完了,完了,最后竟是与你死在一起!”一边说,一边已是满脸泪珠儿。

杨坚见赢楚楚害怕,急忙大声道:“没死,没死,我们都还活着呢!不信你且仔细看看。”

赢楚楚一听,忙四下察看,见两人都是被山藤缠住,并未摔到谷底,不由喜出望外,破涕为笑,叫道:“太好了!我一向都很有福气,本不应如此短命呢。”

杨坚惭愧万分,红着脸道:“都怪我,出了这么个笨主意,本想着能把青面魔击下山崖,没想到却连累你摔了下来。”

赢楚楚见自己未死,心情大好,安慰杨坚道:“这可不能怪你,你的主意已经很好,是那青面魔太过厉害,我又没有临敌经验,大意了些。”说着说着,冷静了下来,渐渐有些明白眼前的处境,试探着问道:“不过,我们如今悬在这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却如何是好?不会,不会就这样一直渴死、饿死吧?”

杨坚这次是真的毫无头绪,又不想赢楚楚绝望,只得硬着头皮劝慰道:“暂时是没有办法,不过,不过也不至于就束手待毙。或许很快就会下雨,我们就能张开嘴巴接些雨水。若是始终无雨,饥渴难耐之际,你就……你就先吃了我吧。我把头脸伸给你,你且闭着眼睛咬下,总能再多支撑几天,或许就等到转机呢。”言罢,自己也觉得很是勉强,心中惴惴不安。

赢楚楚不听还好,一听之下,“哇”的大哭起来,精神崩溃,大叫道:“我才不要吃你呢!闭着眼睛也咬不下去,恶心死了!我也不要喝雨水,脏死了!我看我不久就会饿死,死了还要挂在这里,最后变的干巴巴的,丑死了!”哭叫了一会儿,又埋怨起来:“早知道就让魔族抓去好了,我爹爹定能将我救出,大不了就是被他一顿痛骂。何至于听你的傻瓜计策,要被活活饿死在这里,死后还那么丑,即使爹爹以后寻来,也定是认不出我了……”

杨坚只听的心如刀绞,无言以对。本来与赢楚楚面面相对是梦寐以求的美事,此刻却成了痛入骨髓的酷刑,实在不敢看赢楚楚满是眼泪的脸蛋,于是闭上眼睛,却立时发觉听的更清晰了些,那些话万难承受,只好又睁开眼睛,直视着上方,蓦然发现那根插在岩石里的烂木头开始松动了,比刚才倾斜了不少。缠住两人的藤条是绕着那根木头生长的,若木头掉落,两人势必还是坠入深谷。

宣泄良久,赢楚楚渐渐平静下来,眼睛直愣愣、空洞洞的,没了往日的光彩,显是灰心之极。杨坚鼓足勇气偷瞄了她一眼,心早碎成了千千万万片,本不敢再开口,终于还是没忍住,出声宽慰道:“其实,其实你也勿须担心渴死、饿死了。你看看上方,那根木头承受不住我们两人的重量,怕是一会儿就要掉落。我们终究还是要摔死在山谷里,却不会那么煎熬了。”

赢楚楚木然地望向上方,过不多会儿,就发现那根乌木倾斜的厉害,看来随时都可能掉落,不由又激动哭喊起来:“世上竟然有你这种人,还盼望着摔死不成?我吊在这里,说不定爹爹、叔叔们很快就找来了。若是现在摔下去,立时就摔的稀***饿死还丑呢!哎呀,都怪你这乌鸦嘴,你看那根烂木头,就要掉下来了!”说着,想起了有关惊雁峰的种种传说,又大叫道:“人们都说惊雁峰上有神灵,所以才长出奇异果,我们快一起求神灵保佑,保佑这根烂木头万万不要脱落!”言罢,赢楚楚赶紧闭上双眼,诚心祈祷起来。

杨坚听了这番话,才知赢楚楚其实还是抱着生的希望,宁可吊在这里碰碰渺茫的运气,也绝不甘心现在就死,于是一心只想帮她不要掉落下去。杨坚晃晃脑袋,强自振作,抬眼一看,那根乌灰暗沉、泥污斑斑、不知历经了多少风雨的朽木,似乎在蠢蠢欲动,想要从峭壁上挣脱出来一般,当真是千钧一发、危若累卵之势。杨坚再不敢犹豫,吸了口气,用尽全力将头靠向右手,咬住缠在手外的野藤,立即被藤上的尖刺扎出满嘴的血来,却也因疼痛迸发出了力量,用嘴巴狠命拉拽,不多时,藤条略微松动,竟趁机将右手拉了出来。有了自如的右手,很快就又松开了左手,继而又弯腰去解缠在脚上的藤条。

赢楚楚祈祷完毕,看出了杨坚的意图,她知道,只要脚上的藤条解开,这个倔强的傻瓜就立时要坠入谷底,不由凄然大呼道:“杨坚!你……”却哽咽着再也说不下去。杨坚身躯一震,停下动作,望向赢楚楚,竟然郎朗一笑,温言道:“眼下形势,不是两人一起跌下,就是我一人摔落。我实在不想饿死在这里,不如来个痛快。你定是仙子误落人间,神灵必会庇护于你,你可万万不要放弃。”说罢,再不迟疑,三两下就解开了脚上藤条,迅即掉落。

未料,就在杨坚坠下的一刹那,那根看不出年岁的木头也终于从惊雁峰的绝壁上脱落,两个少年、一根朽木同时向下落去。

杨坚仰着身子掉在空中,眼睁睁看着赢楚楚也落了下来,不由肝肠寸断,迷迷糊糊中只觉那木头倒颇似一把剑,也来不及细想,不由自主地就使出了御剑术,欲将那朽木当作宝剑来驾驭。以杨坚的功底,即使是真的宝剑在手,也绝难一次就御剑成功,而以物代剑、一草一木都可化为掌中剑,乃是御剑术的至高境界,慢说杨坚,全天下也并无几人能做到。可是世事无绝对,不试一下又怎么知道会否出现奇迹呢?

兴许是先前的许愿灵验了起来,杨坚突觉与那根朽木心意相通,心中自信犹如浩荡洪流,一下子就翻身踏了上去,“剑”随心至,迅捷绝伦的掠到了赢楚楚身旁,伸手就将赢楚楚拉了上来,“剑”势不停,随着杨坚的心意往上疾飞,眨眼间就飞越了惊雁峰顶,在峰顶天空急速绕了几圈。杨坚略一思索,驾着那“剑”向鬼竹林风驰电掣般飞去,当真是又快又稳。

赢楚楚早已被接二连三的变故惊呆,良久才反应过来,欣喜若狂,大嚷道:“哇,杨坚,你居然能够做到‘万般皆是剑,无剑似有剑’,这怎么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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