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尊死后的第七年,初冬雪夜,岁染发生了一件怪事。
原本星星点点的郡城,一瞬间,灯火全熄。前一秒还是皓月当空,下一秒就只剩下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仿佛是一刹那,所有光亮都被吞噬干净,所有人都成了睁眼瞎。
唯有一间破木屋中,一盏油灯犹然不灭,只不过那团仅存的灯火下,却没有一片影子……
莎冬儿脚下的黑水已经漫遍整座岁染郡城,将所有的影子都吞没其中,丢失影子的万物都像中了定身咒,动弹不得。
儒士刘风骏已经心如死灰。这一劫他是逃不过了!
红衣老者满面惊骇。眼前的这个还不过十岁小姑娘,品阶又一次攀高了一层。这已经是今晚的第三次了。
此刻,她已跻身六阶巅峰,只差半步便是王阶。而她所展现的强大实力,全然不输给天下任何一位神选王。
他怎么都想不明白,明明百般算计,耗费心机,竟然又一次栽到了一个小姑娘手里,同样是一再隐藏品阶,同样是他自找麻烦……
只不过上一次,他只是栽了个跟头,成了一人之下的王从。而这一次,他却要把命都栽进去了。
远处山坡上,身穿金色法袍的老道人和那年轻公子同样被齐齐定住身形。年轻公子满眼恐惧,气息大乱,嘴唇微张,却问不出一个字。
老道人心中默念箴言,仅仅是镇住了那颗还在狂跳不已的心脏。此刻,他才算想明白上次判官吐出的十六字真谛。
“因果命数,皆是神道。乱入者,畏。乱行者,死!”
这并非是神封判官对他的威胁,而是真心告诫。是他猪油蒙了心,非要去惹那个少年。更是他瞎了眼,愣是没看出少年身边的黑袍小姑娘正是那中土神州的天字号要犯——魔女夜姬……
罗兰面容极为别扭,眉头拧转成了一个球,咬着嘴唇几乎就要殷出血来,就连头顶的翘发都趴了下去。她就像是刚做了一场噩梦,刚一睁眼,却发现梦中的一切都实实在在的发生了。
她艰难的迈开步子,如同在湍流的河水中趟行——莎冬儿并未将罗兰牵连其中,不过强大的神遗波动还是阻隔了她的行动。
罗兰轻声念叨着:“莎冬儿,不行。你会没命的……”
她的声音太轻了,别说莎冬儿听不到,就连她自己也听不真切。韩风晓死了,就算脚踩“仁”道的她也是杀心四起。她没有理由去说服莎冬儿,只是希望她不要因此丧命而已。
莎冬儿半蹲下的身躯开始缓缓下沉。与此同时,被影魅锁住的一切也都随之慢慢下沉。
红衣老者周身红光大振,极力抵抗着脚下的力道。可他就像深陷泥潭,越是挣扎就陷得越深。更可怕的是,身体只要陷入那片黑影之中,便会完全失去了知觉,如同从来没有过一般。
影子的世界是死物的天下。这个世界里,光阴不会流动,万物不会变化。凡是被莎冬儿扔进去的物件,就会一直保持它原本的样子,直到它再次现身世间。不过能进入这个世界的,也只有物件而已。
一切被拉进影子中的活物,神魂会被迫留在外面,只拿走那些能被成为“物件”的部分。对于一个活人,能进去也就只有尸体了。
至于莎冬儿,她与影子同生,她本身亦是影子世界的一部分,所以才能来去自由。
突然,远处传来一个沉稳厚重的声音,如同阵阵滚雷。
那声音说道:“小魔女,适可而止吧……”
莎冬儿充耳不闻,身形继续向下。
然后,一个中年汉子急步而至。脚下踩到的黑影,纷纷退至两旁,如同被巨石劈开的潮水。
中年汉子苦笑道:“小魔女,你先停手看看,那小子还没断气呢……”
莎冬儿一愣,地上的黑影迅速涌上少年的身体,将他层层裹住,只留出脑袋,如同一只茧蛹。
莎冬儿神色微变,缓缓站起了身。不过她的双脚还浸没在影子里,周围的黑水也没有退去,只是不再吸纳万物了。
罗兰见证大喜,大声喊道:“冬儿!韩风晓还没死透?”
莎冬儿朝着她点了点头。
罗兰更高兴了,一跃数步,直接跑到少年跟前。盯着少年仅露出来的脑袋,不停的抱怨着:“韩风晓,就知道你命硬。你可真的吓死我了!还以为是我把你克死的呢!我还想呢。这就要当寡妇了,以后日子还咋过啊?哎!吓得我都没敢看你死状。”
她神情一黯,嘟囔道:“你还真是惨,说你什么都听不到了。要不早敲我了!”
她随即又斗志昂扬起来,大笑着说:“哈哈哈!这下可要我逮到机会了。看我不骂死你的!”
看到罗兰又开始闹腾开了,莎冬儿也吐出了强行吊着的真气。
她擦了擦嘴角漫出的鲜血,一提手,屡屡黑影钻入身体中,品阶又降到了五阶中品。
被影魅锁住的一众神修如获大赦,身体也都恢复了自由。不过小半个身子都陷在影子中没了知觉,仍旧是人家手中待宰的羔羊。
中年汉子半是玩笑的问道:“现在不玩命了?”
莎冬儿仍旧寒着脸,冷声反问道:“判官大人不是铁面无私吗?他们要杀韩风晓,你不管。我要杀人,你却偏偏要管。”
中年汉子气乐道:“小魔女,你好没良心。我不来,你就把韩小子害死了。你这身子,带着伤还要逞强。吞没了郡城,你又活的了吗?别以为我猜不到,你就是想逼我出来。让我改判生死,用你的命换这小子一条命。”
莎冬儿撇嘴说道:“我的命可不值钱。”
中年汉子更气了,瞪着眼睛,把陷入影子中的几个神修指了个遍。当然也没漏掉躲在山头上的俩人。
他说道:“你的命是不值钱,他们几个不开眼的更不值钱。可是这一座郡城呢?我还能眼睁睁看着岁染,就像那座皇都一样,被你夷为平地不成?”
莎冬儿气势低了些,诺诺的说:“我可没有牵连无辜。我只打算吞没城里那些要害韩风晓的神修而已。”
中年汉子挑起眉头,笑道:“这可不像你的行事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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