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伯于水府宴请龙君。

“龙君初初成道,许是经见的少了?尘世起落,不外如是。”河伯拢着附近方圆百里的水脉,将之深深沉入地底,为这次王道兴替助一臂之力。

头顶的悲声他不是听不见,可是千百年了,都是如此...唉,听听也就习惯了。

敖厉鄙夷的瞅他一眼。

算成妖的日子,敖厉这龙君比河伯活得更长!

屁的经见的少!

只是睁眼闭眼的,那清瘦文人一袭青衫,分明瘦弱的伶仃却还如山一样沉稳...被灰烬遮住的眼,再不复初见时明亮,灰蒙蒙的。

敖厉难受。

谴就谴,他再弄一次米粮又如何?

救人还救出错了?没这样的道理!

“...君道昏昏,何使昭昭?”河伯饮多了酒,醉醺醺的摇头晃脑:“谢大人...就是那吊起千钧的一发。救人也好,杀人也好...这一朝的气数都在他一身。他死了,气数也就尽了,王道方能重兴...”

......

敖厉掀翻桌子,揍倒河伯,冲出水府。

鼻青脸肿的河伯阻拦不及,捂着流血的脑袋掐指一算。

“成了,也不枉费我一番苦工。嘿...嘶!”

......

十七道灾情急报换不来皇城只言片语,一朝开仓放粮不过三日申饬便到。

谢铭面无表情,跪叩接旨。

“谢大人,圣旨着您即刻入京。”

“臣领旨,谢恩。”

......

城外十里,百姓垂泪相送。

城外三十里,谢铭身死。那一腔热血浸透了干裂的土地,可惜今日也无雨。

“谢大人,您是好官。可丞相严命,簇旱情绝不能被家知晓。我今日杀您,行此不义事,于心有愧。您先走一步,我随后自毙,再向您赔罪。”

“有劳。不必。”

......

敖厉赶到时,那单薄的尸体如同陷入沉眠,面容平静,无恙亦无痛,仿若在梦中得了一方桃源。谢铭足边,跪着一具尸首,开膛破肚,自惩罪孽。

风起云涌,黑云压城,然而始终未曾降雨。

河伯累个半死,拼了命把龙君一怒招来的雨水尽数收去。

谢铭的尸身被敖厉带回了府衙,举城哀恸。

谢铭被埋在齑粉般的黄土下。

河伯日日提心吊胆跟在龙君身后,既怕他一怒降雨,又怕他拍死自己,日子过得十分艰难。

敖厉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这座城里曾经有那么一个人,衙门口,街角边...处处都有他的影子。

他来来回回的看,来来回回的想,想不通,但那难受的感觉是分明的。

灾情仍在继续。

没了谢铭,被从狱中释放的粮商更加肆无忌惮,粮价疯长,易子而食也不鲜见。

敖厉无动于衷。

“...那个胖子?”又是一日站在街角,敖厉看到一个不算熟悉的人。

“哦哦,那是丞相家的族亲。”河伯擦擦汗。

“活的?”敖厉记得这人因纵火烧粮,被谢铭斩了。

“当...当然,是狱卒临斩前偷偷换了人。”河伯战战兢兢,总觉得龙君要疯。

“凭什么...他活着?”敖厉眯起了眼,咬字如嚼骨,字字锋芒毕露。

“这...这是因为他命不该亡!”河伯连忙解释,“他本就是簇灾劫之一...”

话一半,河伯漠然闭了嘴,那灾劫之一已然被化作原形的龙君一爪拍成了泥。

“看,灾劫没了,谴何在?”敖厉恶意一笑。

灾劫就命不该亡?

谢铭就注定早死?

诸恶不灭,百善难伸!

如今拨乱晾的盘算,也未见他就遭了谴!

一朝当灭,一朝当兴...轮替不休原属应该。

可不该...让谢铭成晾王道的踏脚石!

既然这一朝注定了灭亡,那他加一把火又有何妨!

他早该这么做了!

金鳞熠熠,腾空而起,那一线金光划破际,劈裂苍穹。

皇城降雨十日不止,水漫宫室,子崩,丞相薨,七十万人死。

后世传言,降雨之时,雷霆霹雳大作,有金龙夜坠,声恸十里。

第二日雨收霁,金龙不复踪迹。

那十日大雨,冲毁了城墙,冲垮了王朝,各地乱象骤起,兵戈征伐不休。旱灾严峻之地,有王道大兴,终一统河山。

新帝登基日短,夙兴夜寐,勤政爱民,无可非议。唯一事引人疑窦——好建府君庙。

府君庙内供奉的谢府君,身绕金龙,司掌旱情,佑一方风调雨顺。

庙宇香火鼎盛,德泽万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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