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行,还行!”苔丝忍住泪,点了点头。
“大嫂,那小弟就得罪了!”地煞满脸愧疚。
苔丝只觉得眼前一花,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地煞的两只大手就手腕一翻,电光火石地伸了过来,只一拧,一扭,一抄,一按,就完全把苔丝的魂魄握在手上,上上下下地团了团,光焰腾空,闪烁出一阵阵诱人的蓝光。看得大家都有些目不暇接,眼花缭乱。
“去!”地煞舌绽春雷,一声暴喝!
一股无形的力道汹涌而来,苔丝实在是有些刹不住,魂魄晃了晃,被一股温暖的气流,源源不断地贯入女尸的躯壳之中。女尸沉寂一阵子,停下来的心脏又怦怦地跳动起来。她擦了擦自己的眼睛,匪夷所思地坐了起来,满脸的泪水金光闪闪,有一些楚楚可怜。
“你们是谁?我这是在哪里啊?”苔丝揉了揉有些惺忪的睡眼,两只明眸顾盼生辉,接接着又说:“我刚才懵里懵懂的,就像生了一场大病,做了一场大梦一样。”
“大嫂,我是你的亲弟弟地煞啊!刚才你已经死了,就是我让你还的魂,你还记不记得?”地煞十分激动地握住了苔丝的手,有些忘情地摇了摇,痛心疾首地说:“大嫂,有什么事都可以商量,你为什么要干这件傻事呢?你难道想让我和我哥一辈子都负债,一辈子都愧疚?”
“啊哈,我想起来了,你是阎罗王地煞,仙童的亲弟弟,你不是要送我去桃花岛吗?什么时候启程?”苔丝孩子似地拍了拍手,一下子脑洞大开。
“立刻,马上!”地煞十分果断,从不拖泥带水。
于是乎,地煞一认镫,翻身上马,鬼卒们不敢怠慢,立刻撑起了黄罗伞盖,净鞭啪地一声脆响,一行人又浩浩荡荡地上路了。一时里,祥云缭绕,紫气氛氲,蔚蓝的天空就像用颜料染过似的,蓝得剔不出半点杂质。明净的空气里,吹拂着一阵阵习习的微风。
苔丝还是坐在八个鬼卒抬着的轿子里,就像变魔术似的,半悬半浮地飘在空中。不过这一次,她侥幸找回了肉体,轿子有了一点重量,八个鬼卒抬得有些吃力。苔丝心安理得,倒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有自己的小叔子地煞保驾护航,她没有什么可以担心的。
不知怎么的,苔丝莫名其妙地想到了狐假虎威这个词,不假思索,一下子就从脑海里蹦了出来。有阎罗国的皇帝地煞罩着他,她什么都不用多想,什么都不用担心,不是狐假虎威,又是什么呢?苔丝扪住嘴,暗暗地有些好笑,脸也不由自主地涨得通红。
世界上最容易的事情,就是随俗和堕落。
坐在八个鬼卒抬着的轿子里,苔丝也是实在是有些好奇,扒开了轿帘,探出头来,不停地朝下面张望。无名河不息流淌,狭如一线,看上去就像是一根牵扯不断的乱麻绳,缠绕在村庄和山脉之间。河流吗?都有自己的出生和名字,可无名河为什么就没有名呢?
远远望去,不周山下的黄龙镇,掩映在一片苍翠之中。如果不仔细的话,肉眼根本就发现不了。不周山本来一柱擎天,可惜黄帝当年大战蚩尤,被共工一头撞断,折成了两半。可不周山并不灰心,依然故我,该生产的还是生长,该苍翠的还是苍翠,绿意盎然的样子。
苔丝有些伤感地擦了擦眼睛,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任凭八个鬼卒抬着的轿子,轻飘飘地在半空中飘荡,游移,一路向南。苔丝想起来都有些好笑,自己这一辈子浪迹天涯,东奔西跑,却什么东西都没有找到。自己苟且活着,原来就是一场闹剧,就是一个笑话。
可这个纷繁而喧嚣的世界,不管是人是鬼还是仙?谁活着不是一个笑话?谁活着不是一场闹剧?笑话多了,就成了人生,那些庸庸碌碌、啼笑皆非的人生。千百年来,也只有人鬼仙活着,绵绵不尽,生生不息,才成就了一段辉煌的历史,才创造了一种古老的文明。
活着就是王道,存在就是理由。
生活不应该是这个样子,可苔丝又实在想不出,该用什么标准来评判?该用什么行为来规范?可能够用标准来评判,用行为来规范的人生,也不是真正好的人生,根本就不是苔丝想要的生活。也许,世界上根本就没有完美,只有缺憾才让这个世界更加真实。
苔丝胡思乱想,天马行空,还没有把人生这个伟大的命题想清想透,桃花岛就已经遥遥在望了。地煞回过头来笑了笑,冲着她点头示意,友好地招了招手。猎猎的海风吹了过来,鼓起了轿帘,也鼓起了苔丝身上的衣衫,把她头发吹得像海浪一样怒潮汹涌,波涛起伏。
大家正在惊疑之中,一大群飞鸿拍打着翅膀,纷纷扰扰地迎了过来,也不知是什么鸟儿,看上去姿态十分妙曼。一时里,苔丝有些呆住了,地煞搞得这么隆重,也不知是什么玄虚。难道自己真的是桃花岛上的仙子?坠入凡尘,托生为人,只是为了追寻和历练。
鸟儿越来越近了,苔丝这才看清,迎出来的飞鸿原来是一群大雁,翼展很宽,色彩纷呈。它们训练有素,排着长长的人字,在蔚蓝的天空中一路向北,就像一个倒写的人字,一个大写的人生。苔丝眼睛有些湿润,目送着飞鸿渐渐远去。空气里,传来了一声声凄厉的雁鸣。
在桃花岛的上空,地煞按落了云头,拱了拱手,鞭梢一指,大大方方地笑着说:“大嫂,桃花岛就在下面。送君千里,终有一别,小弟就此别过!”苔丝吃了一惊,回头看时,哪里还有什么阎罗王地煞?一瞬之间,他们就像一滴水一样蒸发得干干净净,没有半点痕迹。
难道这一切都是南柯一梦。
轿子扑通一声脆响,一下子就跌落在楠竹林里。苔丝人生地不熟的,举目无亲,实在是有些左右为难,别人都说她是桃花岛上的桃花仙子,桃花岛真正的岛主。可那也只是说说而已,一无凭证,二没有人引荐,只有傻子才会相信,说出去就像是天方夜谭。
苔丝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茫然四顾,四野里静悄悄的,只有海风吹过树梢的声音。海水波涛汹涌,像一群顽皮的孩子,嘻嘻哈哈地爬上了滩涂,又嘻嘻哈哈地退走了,留下了一地的泡沫和亮汪汪的海水,在皎洁的月光下粼粼闪闪,闪烁出金属般的光芒。
竹林十分茂密,根本就透不进多少月光,看上去有些昏暗。苔丝一个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跌跌撞撞地朝山下走去。远处的山头上,隐隐约约地亮起了明亮的灯火。灯光幽冷,寒微,丝丝缕缕,恍如一个怨妇忧郁的眼神,不停地在月光下,在夜色中闪烁,跳荡。
桃花岛怎么就不见桃花呢?甚至,连可怜的桃树也看不到一棵。苔丝左顾右盼,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
出了竹林,下得山来,苔丝正有些心中惴惴。
就在这个时候,一伙人敲锣打鼓,举着灯笼火把,抬着一顶空轿子,大声地呼喊着岛主的名字,行色匆匆地走了过来。看上去,那伙人高高矮矮,男男女女,苔丝一个也不认识,她只好袖着双手,客客气气地避在一边,心里却有些七上八下,像是在打鼓。
领头的是一个精精壮壮的汉子,脸上长满了十分过瘾的络腮胡。汉子怪怪地看了苔丝一眼,咧开大嘴笑了起来,露出一口被劣质烟叶薰得有些焦黄的牙齿,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有些惊讶地说:“天哪,你就是岛主,天上来的岛主,我们找你找得好苦啊!”
“你们是谁?”苔丝本能地后退了几步,十分警惕。
“哎呀呀,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识一家人。我叫朱茵,这位大哥叫李丞,都是奉天帝之命守岛的小神。”壮汉子朱茵有些腼腆,把另一个更加腼腆的中年汉子推了过来,有些拘谨地介绍说:“岛主,仙子,小神有哪些得罪了的地方,你要多多担待!”
李丞怯怯地看了苔丝一眼,就像大姑娘上轿一样,有些手足无措,脸也红了一阵子。很久很久,他才缓过神来,期期艾艾地说:“桃花岛岛主的位置,已经空置了七八个年头了,我们如大旱之盼云霓,可以说是望眼欲穿。今天,我们总算把您给盼来了,幸会,幸会!”
到底还是领头的汉子朱茵有经验,见过世面,很会来事儿。他哽咽了一阵子,带领了他的那群手下,扑通一响,一屈膝就跪在地上,乒乒乓乓地磕起头来。朱茵和李丞都十分虔诚,磕头也磕得十分到位。一声一声震耳欲聋,额头上,胡子上,都沾满了灰白色的尘埃。
看得出,守岛的朱茵和李丞,都对岛主苔丝十分恭敬。天啦,大梦果然灵验,苔丝凭空做了一岛之主,实在是有些不敢相信,且喜出望外。天上掉馅饼,为什么偏偏就砸在自己的头上呢?福耶?祸耶?苔丝也说不清楚。她始终沉浸在一种无法形容的幸福里。
朱茵和李丞不由分说,半拖半拽地把苔丝按在轿子里,八个虎背熊腰的壮汉,抬起来开始飞跑。一伙人训练有素,打鼓的打鼓,敲锣的敲锣,举起了灯笼火把,轰轰烈烈,热热闹闹,撒开了腿丫子,奔向岛上灯火最璀璨的地方,就像飞蛾扑火。
灯火阑珊之处,火光有些隐隐约约,一大群丫鬟仆妇,都垂着双手,穿着色彩明丽的漂亮衣服,早早地在府门外迎候。桃花阁三个鎏金的大字,笔划苍劲,龙飞凤舞,不知出自何人之手,在影影绰绰的火光里,庄严,肃穆,隐隐透出一种十分威严的气象。
“来啦,来啦!天哪,真的是桃花仙子,真的是我们的岛主!”不知谁喊了一句。
“七八年,仙子愈发漂亮了,一点也没变!”有人大声地接过了话茬。
人群开始骚动了起来,大家都拼命地往前挤,想瞻仰一下桃花仙子的仪容。朱茵和李丞见势不妙,站在轿子前面弹压。人们见有朱茵和李丞镇着,都不敢吭声了,一个个袖着双手停了下来,踮起了脚尖,伸长了脖子,拼命地朝轿子里面张望,恨不得眼睛能够拐弯。
苔丝做梦也没想到,自已的出现会引起这么大的轰动,整个桃花岛都万人空巷,就像现在的某个电影明星,出现在某个电影的首发式一样。不管怎么说,苔丝经历了人世间这口大染缸,还是有些得意,有些沾沾自喜。爱慕虚荣是女孩子的专利,苔丝也不能免俗。
这样一来,苔丝就有些作了,人都是会变的。魏源的海国图志里,已经讲得很清楚了,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不苟言笑,板着面孔,也成了苔丝立言立行立威的一部分。作为桃花岛的岛主,就必须鹤立鸡群,不同凡响,与众不同,给人眼前一亮的感觉。
桃花阁果然不错,悬挂着大红灯笼,装饰得美仑美奂,门口蹲着两只张牙舞爪的石狮子。石狮子线条流畅,高大威猛,不知是出自何人之手。八个簮缨齐整、甲胄鲜明的将士,都目光凌厉,按剑而立,四人一组,紧紧守卫在大门的两边,虎视眈眈的样子。
见到朱茵和李丞,见到从轿子里款款走下来的岛主苔丝,守卫府第的将士们都十分客气,欠了欠身,就要给苔丝行屈膝。苔丝上上下下地巡视了整个府第一遍,又看了将士们一眼,还是挥了挥手止住了,将士们甲胄在身,有些笨手笨脚,实在是不方便行礼。
苔丝庄重地笑了笑,在朱茵和李丞的引导下,一步步地拾级而上。石阶很高,很陡,至少有二百多级,爬起来十分吃力。石级越高越陡,越能显示岛主的威严,哪怕就是吃力一点,苔丝也毫不在乎。毕竟这样炫耀显摆的机会不多,在仙界,桃花仙子也不是什么大人物。
进了阁,苔丝爬得汗流浃背,气喘吁吁。从外表上看上去,桃花阁跟她之前西津县住过的公主府,都各有不同,难分轩轾。公主府侧重在建筑的高大,巍峨,雄伟,以量多取胜。而桃花阁则在园林的布景、营造方面格外突出,楼台亭榭星罗棋布,匠心独具。
比较而言,苔丝还是更爱这里的小桥流水,荒村烟树。也不知是在公主府里呆久了,心生厌倦,苔丝有一种想尽快逃离的感觉。桃花岛上的这一切,却正对她的胃口,也许是新鲜感在作祟。热度一褪,新鲜感一消失,桃花岛也许会沦为第二个公主府,被苔丝嫌弃。
树叶片片相似,而又片片不同。
朱茵和李丞相视一笑,掏出腰上的钥匙开了门。看得出,阁里已经很久没有住过人了,一直在虚位以待。可阁里的卫生却打扫得干干净净,可以说是纤尘不染,窗明几净。屋子里的陈设也还十分高档,新颖,还跟得上时代的步伐,总体上并不落伍,甚至还有些时髦。
在苔丝曾经居住过的那个房间,她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这么多年过去了,连沧海都已经变成了桑田,而她住过的那个房间,却依然存在。苔丝鼻子一涩,喉咙有些发酸发憷,那忍了半天的泪水,吧嗒一声就掉了下来,汪洋恣肆,一发而不可收拾。
丫鬟仆妇们都七嘴八舌,吵吵嚷嚷,一窝蜂似地涌了进来。据朱茵和李丞仔细介绍,这些丫鬟仆妇,都是曾经侍候过苔丝的下人,而苔丝却没有半点的印象了。也难怪,她异世为人,托生在一个富贵之家,所有的记忆和印象都全部清零,想不起也在情理之中。
有几个明眸皓齿的美女,袅袅娜娜,面如满月,打扮得花枝招展。看上去,就像画里的凌波仙子。她们不等朱茵和李丞介绍,就一个个开始毛遂自荐。苔丝这才知道,她们中间一个叫梨花仙子,号步梨一个叫荷花仙子,名菡萏一个叫海棠仙子,叫棣裳。
看到自己曾经的玩伴,苔丝十分开心,虽说暂时还不会熟悉,可都是少年心性。苔丝伸出手,敞开怀抱,眉开眼笑地迎了上来。可就在这个时候,海棠仙子手腕一翻,从袖子底里掣出一把明晃晃的解腕尖刀,不顾一切地朝苔丝刺了过来。欲丝苔丝性命如何?海棠仙子为什么要行刺?她又是何许人也?且听下回分解。
本章已完 m.3q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