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就开到这里了,爷爷说:把他们调整一下,男伢都到云书那边去,姑娘伢都到紫云这边来。大姑叫云书,胜利跟着,她要出去打个电话,叫姑父明天来个车子巷子里的凉床、已经摆满了,只是中间留了一条弯弯曲曲的过道,好容易走出巷子,正好碰到姑父鲍有财,他问大姑:天都黑了,出去干啥呀?大姑说:去打个电话,明天上午要到武昌去,要个车子。鲍有财说:要啥呀,我有车,不如坐我的车去,今天我出来试车,停在家里,吃了饭,就堵住了,走不动,要不明天我送你们过去?。
大姑说:你那破车,坐得坐不得哟!。鲍有财说:是修好的,明天是星期天,妳就放心地用吧!是吉斯,还很新的。大姑说:那好吧,你来干啥呀?鲍有财说:我就是来问云书,板车还拉不拉呀?云书站在后面说:我们刚回来,下个星期吧!鲍有财对大姑说:其实拉板车挺好,别人想拉、还找不到这个门路呢,我们那几个,该买的都买了,不用钱,不愿意去下苦力。
大姑不用打电话了,就带着云书和胜利回来,在路上,大姑问云书胜利,怎么看这一大家的人,老的老小的小,云书说:大姑,那边条件差一些,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嘛,到这边来,各方面条件还是好一些,今后我们有出息了,一定好好孝敬老人些,给你们修大房子,买伏尔加。大姑说:就你说得好听,云书说:何伯伯和我爸,还有龙叔,黄校长,陈叔,都是生死兄弟,我爸就是他们从战场上抬下来的,应该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只是这施家兄弟,户口迁不下来,转学证也开不出来。大姑十分惊讶,:啊!你不早说。
大家默默地回了家,大姑就在门口喊:赵大哥,赵大哥。云书和胜利有些害怕,就躲到门边,云书爸出来问:电话打通了?大姑说:没有打,碰到了有财,他有车子,在路上云书说,这施家两兄弟迁不来戶口,办不出转学证呢,你看麻烦吧!。云书爸说:这个事儿嘛…他掏出烟,点着了抽起来,等了半天,他才冒出一句,这样也好大姑说:这还好?云书爸说:云书的评语不好,几个学校不收,人家一句话就把你顶回来了,人满了,你说咋办?要不是云书把评语烧了,也许…他停了一会儿才说:成分跟着户口、转学证走,人家一看,家里有点问题,我看危险。
大姑说:你不要给小孩子说这些,你说现在咋办?云书爸说:明天你们到他叔叔那里看看,能收留则万事大吉,收不了就回来,妳想,我们都棘手,他一个教书先生,也是束手无策,这样,妳上次不是说,有个中学的书记,是妳们的一个家属吗?先把两个孩子,安排在她那里借读,总不能叫他们无学可上吧,不行就找教育局。
大姑说:人家教育局,能管这么小的事儿吗?云书爸就和大姑抬起杠来,云书爸说:哦,党的干部,是人民的公仆,是为人民服务的,现在群众有了困难,来找你,你敢不解决?大姑说:那我先试试吧!云书爸说:妳回去先问问你们那个书记大姑说:可以,问题不大,那户口呢?。云书爸没有吭气儿,他抓了一回头皮,慢吞吞地说:照说也可以,我过去也没有户口,是解放后回来上的,这两个小孩子,不给登记?这样,我去问问。
大姑笑道:你去问问,你不要问出问题来了。云书爸说:笑话,问句话还会有问题,这市里还没有几个、资历超过我的。大姑说:尽说些没用的话,要解决问题。云书爸说:这市里没有一个认得的,啊!前些年不是有人来外调吗?那个何三就在公安厅,可惜人在外省,不过,他是内行,问问他咋办?总可以提点有益的意见。
大姑问:哪个何三?云书爸说:叫何长刚,三五年,他生病掉队了,一共有五个人,是我帮他们返回了江西,解放后审查干部,组织上找到梯子岩,后来又找到武汉,找我了解他们的情况,现在在外省公安厅工作,大小也是个头头,妳回去,打个电话到公安厅,看有没有这个人?何长刚,小名叫何三,有这个人,我再打电话,好吧!。
第二天天亮了,一阵剧烈的震动,把云书和胜利晃醒,两人睁开惺忪的双眼,看到大姑在踹竹床,赶忙坐起来,大姑小声说:以后不准睡外边,不像话,尽是姐姐妹妹的,以后家里,只要有一个姑娘伢,也不准睡外边。两个人就把竹床竖起来,去洗脸,大姑还在后边唠叨,以后不准紫云打洗脸水,听见没有?。
吃了早饭,大姑带着云书和施家两兄弟,去找云书姑父鲍有财,鲍有财早就准备好了,只等他们来就开车到了广埠屯,云书说:左转,对着珞珈山上去。车子快到山脚,云书说:我也记不着是哪里,把车停了,你们等着,我去问,没有几个姓施的。
云书下了车,就到人家家里去问,由近及远,逐家打听,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兴冲冲地跑来,对车里的大姑说:找到了,找到了。大姑就和施家两兄弟下了车,云书笑嘻嘻地说:大姑,你看我还没上年纪,记忆力就不行了。云书是想缓和一下气氛,大姑没理他,不说话到了施老师家,一个老头在门口迎接他们,进了屋子,云书才一个一个地介绍,他对施老师说:这是花靖芳家大姑,在省委工作,这是花靖芳的两个兄弟,这个大的,叫施文辅,文辅,叫叔叔。
文辅怯生生地叫了一声叔叔,声音小,就怕别人听到了云书接着介绍:这是文弼他捅了文弼一下,文弼响亮地叫了一声叔叔,云书接着说了旅途的情况,然后就介绍施主任家的情况,介绍完了,大姑说:云书,你领他们去房里,和哥哥、姐姐玩玩。大姑是要把人支走,施老师叫出他的女儿和两个儿子,他说:文娟,文勇,这是你伯伯家的两个弟弟,一个叫文辅,一个叫文弼,你们叫他们到房里去玩玩。云书就领着文辅、文弼到文娟的房里。
文娟在读大学,二十岁了,她落落大方地把他们领进房里,问他俩的情况,多大了,上几年级呀,两兄弟不争气,露怯,像做了什么错事?小声小气地逐一回答云书就主动介绍他们的情况,施文娟看着站在门口的文勇文华说: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还有这么个伯伯呢!文勇和文华也说、没听说过。
云书说:文辅上边还有一个姐姐,叫花靖芳文娟儿问:怎么姓花呢云书说:她妈姓花,也是武汉人,在重庆被飞机炸死了,就留下这个姑娘,为了纪念她妈,就跟她妈姓了,你们这里,有姓花的亲戚没有?文娟儿看着文勇说:没听说过呀文华说:前两年、有个华侨学生姓花,大跃进就回去,来过我们家的。
云书说:那就对了,我到过他们过去住的房子打听过,说解放前下南洋了。云书把施主任家的情况、做了介绍,他不敢说五八年以后的变故文娟是个细心的姑娘,她问:外边那个大婶是谁呀?云书忙解释:不是我妈,是就好了,我就要沾光了,是花靖芳婆家的大姑妈,在省委工作。文娟儿又问:那和你是什么关系呢?云书说:说起来话长,大姑妈叫何群秀,他大哥和我爸是生死战友,出生入死,杀人如麻,后受了伤,流落到贵州靖南,…
这时大姑在外叫云书,云书连忙出去,大姑说:我们走吧!云书就叫上文辅文弼,跟着大姑就出了门,施老师率全家人,送到门口,等他们走远了,文娟儿看见老爸,已是泪流满面,文娟问爸:怎么啦!施老师转过身,朝屋里走去,留给文娟一个佝偻的背影。
到了屋里,文勇问爸,我从来没有听说还有个伯伯呢!文娟爸说:有,有。在抗日时失散,杳无音讯,只当不在人世了,现在麻烦了,他虽是起义过来的,过去几十年与共产党的恩怨,哪能抹平,他能逃过多少次劫难,实属侥幸。文娟问:他们来的目的是什么?文娟爸说:他们在上面待不下去了,想来武汉。文娟和她两个兄弟都沉默了。
一个教书的父亲,一个病在床上的母亲,养育着三个儿女,文娟爸说:困难一点儿,也没啥,可是,从天上掉下来一个,有问题的哥哥,…文娟说:不是起义过来的吗?文娟爸说:历史上有污点,也是污点,何况是国民党的一个少将高参,问题是,几十年了,不知死活,组织也不知道!今天突然从天上掉下来,是不是对组织不忠诚不老实呀?。文娟说:向组织说明,几十年也不知下落,只当不在了,领导也是通情达理的,你不能不相认呀!。
文娟儿爸说:必须谨小慎微,我没有思想准备,领导也没准备好,先放一放。文娟说:他们人都来了文娟爸说:再考虑一下,你们呢,一个上大学,两个弟弟也快了,有了这个社会关系,怕…进不了大学门了,在何大姐家不错,她是省委的干部,男的是军区的头头,先甩给她,等以后时机成熟了再接过来,那边不迁户口,不办转学证,我们更无法办到,看他们有什么办法?。听老爸这么说,三姊妹也只能长叹一声。
汽车过了长江大桥,到了龟山脚下,大姑没有回头,她说:施老师家也不宽裕,这突然空降的大哥,确实难以向领导交待,云书。大姑叫云书,她对云书说:你看床上躺着的阿姨没有,怕影响了病人的休息!大姑继续说:就这样吧,先找个学校借读,还是要叫胜利他爸想办法,把户口和转学证弄来。大姑又叫文辅:文辅文辅还是怯生生地答应,大姑问:你没有户口?没有粮本,吃什么呀?现在是一人一份粮,谁也没有多的。文辅文弼听着,不敢吭气大家都不说话,只听见汽车引擎单调的轰鸣声。
到了家,云书爸站在院坝里,大概也是急着等回音,大姑进门,没有说话,径直进了她家的堂屋看大姑有点不高兴,胜利也不敢问,他给大姑倒了一杯茶,就和紫云站在旁边云书爸把云书叫到屋里问:怎么样?云书说:你没有看到,大姑不高兴呢!。云书爸说:我是问事情怎么样?是不是困难呀?云书说:当然困难呀,大姑和施老师谈时,我不在场,回来时,在车上大姑说了,他家也不宽裕。等了一会儿,云书才说:你想,老两口加三个伢?阿姨病在床上,人家没说,但一看便知在回来的路上,大姑问文辅,没有户口,没有粮食,你吃什么?现在是一人一份粮,谁也没有多的。
这时胜利过来叫:赵叔,我大姑叫你们过去。于是几个人就到隔壁的堂屋,大姑开门见山地说:现在看来,他叔叔收养这两兄弟,也有困难,老两口,嫂子是卧床的病人,还有三个上学的子女,房子也不宽敞,最主要还是从政治上考虑,几十年了,只当他哥不在人世,现在冒出来了,对领导不好交代,他的意思是,缓一缓,先在这边待着,等以后做好了领导的工作,再接过去。
云书说:本来嘛,一人做事一人当,文辅他爸的问题,是他爸的问题,要说关系,只是一个社会关系,与他何干,看他那怕事的样子,…云书爸吼了他:你知道个屁,云书说:我们在说社会关系云书爸说:人家家里有病人,下边有三个学生,全指望他,稍有闪失,这家里的人怎么办?解放后多少运动?人家也有经验了,事事小心,最怕政治上出问题,与党不一条心,不同心同德,你家里,有人有历史问题,你掩瞒着没有交代,是不忠诚,不老实的表现,知道不?,一遇到运动,就是个事儿,态度不好的话,不开除也要弄你到农村去劳动,施主任不是弄到农村去了吗?一家五口才给二十块的生活费,要不,花靖芳能嫁给江抗,后来我听你妈说,不是你妈同情他,弄了个香烟火柴瓜子儿的小摊子,也熬不到现在。
大姑说:不说那些,你看现在咋办?云书爸说:咋办?好办,妳先联系学校,快开学了,主要是这个,户口慢慢弄呗,我看问题不大,我先去问问何三,问问他咋办?听听他的意见。他把头伸过来,小声地说:户口是解放后才有的,也是陆陆续续才建立起来的,农村有什么户口?最多一个花名册,有些地方,连识字的人都没有,没法登记,公安局肯定没有农村戶口的底子,公社开个证明就行了,这个事儿不用急,如有必要,我回去一趟,梁县长是黄玉琳的姑爷,县领导也是认识的。
大姑说:那好,我先联系上学的事儿。云书爸说:唉!给何三儿打个电话,他在公安厅,老红军了,他这个面子是要给的,当初不是我们救他,可能就回不了江西了。开饭了,大家就进去帮忙端菜拿碗,云书爸赶忙把胜利爷爷叫出来,在院子里,他小声地对爷爷说:要上户口,这两个伢不可能自立门户,你上哪家?什么关系?你说不出一个一二三来,人家不可能给你上,如果那么容易,盲流都可以上咯,大姑家没有小孩,可以收养嘛,这个理由正当,本来就是亲戚,无所谓收养不收养的,只要上了户口,没费多大力,你老又增加两个孙子,大姑呢,也没有费力,就真的当了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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