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拔泓心烦道:“算了,朕只是一时口不择言。”

太后说:“我会跟他谈的。”

拓拔泓本来是没想起乙浑的,只是听到李益这个名字,心一气,竟然说了这么许多,显得自己很冲动很急躁。

他顿时感觉非常沮丧。

他注意力重新回到太后身上来。这回注意到放在手边小几上的药碗,药是刚熬好的,因为烫,还没喝。旁边放着一只羊脂白玉的小瓷瓶。

拓拔泓问道:“这就是李益献上的药膏和药方吗?”

太后见他平静下来,遂慢慢又靠回枕上去。

其实拓拔泓刚才说话那阵,她为了坐起来,牵动了脚伤,刚才没觉得,这回感觉隐隐疼痛。

不过她早已习惯了忍痛,面上也不表现。

拓拔泓试着拿起那药膏,打开瓶口的软木塞嗅了嗅,有股清凉的香气,闻着挺好闻的,就像女人脸上擦的脂膏似的,仿佛还更好闻一点。

拓拔泓转头问她,认真道:“这药见效吗?”

太后面带虚晃笑意,迎着他目光躺回软枕上,道:“这药不错的。”

拓拔泓又端起那碗中的药汁,凑近闻了闻,说:“这个药没什么味儿。”

太后说:“是没什么味儿。”

她道:“我原来也以为汤药得闻着苦,难闻、味儿大的才有药效,现在想想没什么道理。真正的好方子其实都是最简单的方子,往往三五味药材就足够了,都是对症下药的。那些动辄几十味药材,什么稀奇古怪东西都往里加,又是弄出各种花样百出,故意折腾人的炮制法子,那八成都是庸医的噱头,故意骗人钱财的,欺负的是病人不懂行。”

她叹道:“药这个东西最是可怕,任凭你是皇帝,身份再尊贵,人再聪明机智,得了病,落到那庸医手里,也只能被耍的团团转。谁让你不是干这行的呢?”

这句倒是句大实话,拓拔泓深以为然。

他想到他父皇的死。

这世上,毕竟是没有起死回生之术的。人一旦生病,一旦要咽气,那真是神仙也没有办法的,就是皇帝也只能等死。

他竟有点难过。

拓拔泓道:“李益这药方是从哪里得来的?毕竟是来历不明的东西,太后还是不要轻信的好,这宫里这么多的御医,难道就没有一个中用的吗。”

这话其实说的虚的很。宫中那么多御医,也没有治好他父皇的病。

才二十六岁就死了。

正是青年,最年轻有为,最充满活力,英俊潇洒的年纪。

拓拔泓说:“这药方御医验过了,御医怎么说?”

太后没有答话。

她静静地闭着眼睛。

拓拔泓知道她没睡着,只是在想事情。

她经常这样。

或许不是想事,是想某人吧。

拓拔泓其实不太想他父皇,但是太后经常想。

太后倒是的确经常想起那人,但这会倒不是。她这会想的是,其实从什么事都不如从医好。学文学武,学书学画都没用,人要死了,文武书画都救不了命。

还是从医好。

要是能重活一辈子,她倒真想去从医。

她脑子转的倒快,思索着这中原有什么名医,是可以拜师的。这都是些无稽的遐想,打发时间罢了的,人就这一辈子,哪可能重活呢?

没了啊。

下辈子也没了。

只有这辈子,已经过了一半了,另一半是恍恍惚惚的,像一张残缺的,被撕毁的宣纸画。

那画上的人物也没了,只剩下些零星的花草树木,残山剩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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