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苓看着面前女人那青黑的脸色,似乎又想起那名侍女死前的样子,二人几乎别无二致。
她打了一个冷战,视线不由得向下,便瞧见那女子双腿下的被上,竟洇出一片片斑斑的血迹。
怀苓猛然上前,一把推开车二柱,走上前去指着女子下身尖声问道:“你这样多久了?”
那女子早瞧见了怀苓,虽然不知女孩是何人,但温驯的性格和良好的教养让她不知道怎样回答一个这样小的女孩,只能无措地回望车二柱。
怀苓立刻扭头逼视对方,车二柱被她那冷冷的目光一望,竟不由自主地答道:“打、打十天前生完孩子……就这样了……”
怕是女子难产之后虽然生下了孩子,可体内仍有伤处,以至于恶露不净……十天了,就是个壮汉流上十天血,也要流干了!
怀苓咬着牙,想起自己当年为了以防万一,曾派人寻了京都一个在接生上极负盛名的医婆,可惜当时并未用上。十年后那医婆已年近五旬,名满京都,非达官贵人之家都请不动,想来十年前这会儿,她应当还名气不显。
想到这里,怀苓便自怀中掏出自己那根累丝嵌宝衔珠金凤簪,并上一对儿翠玉镯子,一股脑全塞到车二柱手中道:“这些你都拿着,去当铺兑了银两,到南春坊去打听一位姓罗的接生婆,接她来给你媳妇治病。”
车二柱望着手里的首饰,无不珠光宝气造价不菲,人已经呆了。
怀苓还道他不知轻重,怒道:“妇人难产这些事,到医馆求人不如请了接生婆来顶用!你媳妇现在不过是靠人参吊命,再这样流血下去,不出两日人就没了!如今之计,唯有请那罗婆子来看过,还可能有一线生机。”
车二柱望向床上的女子。那女子自己知道自己的情况,晓得怀苓看破了她如今不过是苟延残喘,心中悲苦,不由得落下泪来。
车二柱见状浑身一震,心头大恸,当即抱着孩子“扑通”一声跪在怀苓脚前,将头深深埋了下去,嘶声道:“我知道姑娘定是身份不凡,我夫妇二人身无恒产,大恩大德无以为报,无论结果如何,今生今世我这一身贱骨,就交付给姑娘了,当牛做马别无二话,来世也将结草衔环已报姑娘的涌泉之恩!”
一番话铿锵有力掷地有声,骇得怀中的婴孩又大哭不止。
婴儿的悲啼充斥耳中,低矮的房屋和面前塌下腰的男人,都让怀苓喘不过气来。此时此刻,这间黢黑的房间内的所见所闻,已然超出了怀苓此前“千金买骨”的想法,如今她只希望能搭救这可怜的母子,对未来的国师大人的投效,反而不再放在心上。虽然觉得这夫妻二人言谈不俗,不似一般草民,但她已无心再多试探,只想立刻离开。
她侧开眼不去看他,只轻声道:“我不用你报答,只盼你能救活她,养大他。”然后顿了顿,想到自己如今也自身难保,又惨笑一声道:“你若实在想报答我,便告诉我相国寺怎么走吧。”
原来那大黑牙掳走怀苓后,果然并没有走太远。怀苓才发现,原来相国寺与车二柱家只相隔两条胡同。车二柱将妻儿安置了,主动引了怀苓过去,随后便被怀苓赶去请接生婆。
至于自己……
看着前壮丽恢弘的佛门大殿,怀苓已经全无今晨来时的欣喜好奇,只觉得乌云盖顶,前途渺然。
要知道,怀苓如今这般打扮,想直入相国寺东厢自然不可能。此时时辰已过午时,方家一行人一定已用过午膳了,自己失去行踪一事,若是潘嬷嬷掩饰不住,只怕已经人尽皆知。
是祸躲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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