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这是一个老旧的四合小院,车二柱夫妻俩就租住在其中一间狭小的偏房里。

怀苓方才说的送他银钱,车二柱其实并没放心上,内心里倒是很感激,只当是小孩子说笑而已。怀苓提出去他家里看看,他便不好拒绝,只能带怀苓进门。

不想二人刚一推开院门,就撞见一个老太太打正屋里出来。那老太瞧见是车二柱回来,竟面露厌恶,狠狠往地当间唾了一口痰,拧身又回屋去了。

车二柱尴尬地苦笑了一声,面上的神色苦如黄连,小声向怀苓解释道:“那是房东,我已两个月没交租了。”那房东生怕车二柱的媳妇死在偏房里,日后有碍租用,对车二柱一家厌弃至极。

到了自家门口,还不待掀门帘,就听见里面婴儿在啼哭。车二柱也顾不上怀苓了,慌忙冲了进去。怀苓看着黢黑的门帘,忍了忍,也随着进去了。刚一进屋,她就几乎被一股杂乱的气味熏了个扬倒。

极重的血腥气,混杂着奶腥和臭气,在逼仄的屋内萦绕。

车二柱好像完全嗅不到一样,正抱着一个裹得严实,却嚎哭到嗓音嘶哑的弱小婴儿手足无措,怀里那包“素冠荷鼎”已经被他随手扔在了地上。

只见炕上一团脏乱的棉被内,一个面色青白似鬼的女子,正披散着头发侧卧在那里。她先是看看车二柱的脸色,又望了望地上裹成团的外衫,便已经猜到了德润堂的态度,面露苦笑,气若游丝地说:“相公,要不咱们还是把宝儿送给别家吧,我怕是……”

“不!果娘,绝不!”车二柱听了这话,登时咬牙切齿地扑过去,握着女子骨瘦如柴的手道:“我会再想办法的,为了宝儿,为了我,你别抛下我们……”话尾嘶哑哽咽,竟似椎心泣血一般。

怀苓望着眼前这一幕,不由得浑身僵硬,仿佛又陷入了那曾经的梦魇之中。

她前世从未圆房,更别提生儿育女,但她的陪房侍女却曾有过身孕。

当时李昱已经视她若无物,她那时已对李昱绝望,转而动念,想等这个孩子生下来就将他养在膝下。这个想法就像一缕穿透了牢房的阳光,枯燥乏味的日子突然像是填满了色彩,她对那侍女呵护备至,任其欲予欲求,还开始亲手为即将到来的孩子绣肚兜、裁小衣、做尿布,午夜梦回幻想着他将来的模样,仿佛都能听见咯咯的童稚笑声在身边环绕。

可是……

生产那天,那侍女可怜难产,她却因责骂了李昱的宠妾而被禁足,太医和早就寻好的医婆都宣不进东宫!

到处都是血……

殷红如黑的血漫过锦被,沿着床柱流下,也是这样的腥臭,也是这样的压抑。那侍女嘶吼着、挣扎着、悲鸣着……直至无声。

她只能哭泣着按住她的胳膊,央求着她再加把劲,为了孩子再努力一下,就一下……直至……最后手下的躯体一动不动,一切重归冰寒。

一尸两命。

再无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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