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下董姓屠夫的头颅,没有接下档口谢恩的足量黄金,只是在桌上留下宽敞有余的银钱,在提过一斤上好夫子酒,两斤熟肉后,御剑杀人后的苏年便畅快离去。

酒肉已足的那一刻,意兴便早是阑珊起来。

百里之行,踏于马下。

待至昏晓时分的余辉当中,直接跨过一年风雨后,仍旧断壁残垣的村口,来到曲折高耸,绿植夹道的后山之上。

而在坐落通山高处,坐北朝南的风水佳好。

尚余十数步之遥,苏年便翻身下马,左右手提壶碗,压低步子缓慢行走。待至眼前,便有双墓并排,依偎而立。

铁尖划过的黑色石碑之上,是逝去双亲的唯一归宿。

而如今,青苔满步,杂草横生。

无言,无颜。

上香,倒酒。

从马背之上取下足足背负上千里的成捆竹叶,放在坟头之后,摘下一片的苏年终于落膝跪坐在墓碑前。

在开口与双亲唠叨家常,诉说出游学剑受下哪些委屈之前,他只是一遍遍默念起了,父亲曾在房间之内熬夜挑灯刻下的卦语: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

男儿自强,他从小就明白的,像吃饭喝水晨起操练一般,足足挂在苏年身上整整二十六年。那个性子和善,却有着一段侠客故事的老爹,比起宠溺记挂他的母亲,更令心潮易涌的小子崇拜。

刚要出口念叨一些江湖之大的感慨,又想起老爹烛下最喜爱和娘亲说上一些,什么村西头老王家的姑娘出落的越来越水灵了,隔壁杨老太太的孙女也是勤快温柔的紧,做咱儿媳妇最好不过之类的话。

苏年想起这些便摇了摇头淡笑了下,而后柔声道:“山上楼阁里有个和我同住的池姓姑娘,俏皮可爱,气质也是极佳,最重要的你儿子我也十分中意,想来应该最适合娘亲你的眼光了。”

“老爹啊,你说外冷内热的性子是最好不过了,可有个师姐对我可不那么和善,动不动就一剑刺来。”

“还有个和咱出身一样普通的姑娘,是我第一次行侠仗义救下的,当然也算报恩,和儿一样,也没了爹娘。她送的剑穗很漂亮,可惜让那借剑的女子拿了去,不知道可算借花献佛?”

“看您二老之前,我在档口,对,就是爹常常馋嘴时跑远路买酒喝的那地方,我刚杀了一个无理且无德的汉子,他和咱这的知府一样,也姓董。”

“我得去问问那知府,他是否心安理得。”

“山上的师父师兄对我很好,还有两个过命的兄弟,一个为我而死,一个至今昏迷。”

“娘亲,我好像和爹一样喜欢上了喝酒。”

“”

在这里,无论是三千铁骑直踏中门,还是台儿庄枪林箭雨,都显得无所谓起来,就算是天下第一的姜夫子来至面前,也不算什么。

在这里,苏年心境最祥和,也最无惧,想事情也明白。

杀了在太多弟子眼中微不足道的南拓七仙,又到底是惹上了哪尊大佛,竟然令足足八百铁甲卫穷追不舍,非要带回去问罪?

老鹰又何时成了福门走狗,刘三贵区区修为最末流的弟子,也能驭使军队?

早前传出消息失去一臂境界大跌的左凤为何在剑壁之下发力惊人?

一年前屠杀双亲,数十口村民的流寇难道就只是为了莫须有的宝贝才痛下杀手,一个不留?匪首又为何始终未曾露面。

苏年不再去想,丢掉手中竹叶,缓缓抽出腰间无常剑叠放在膝上,望着墓碑前的两碗酒,低头念叨道:“娘亲,你说这辈子苦了我,咱家没钱买剑,上山学剑也只能拎桃木枝充个数。可您看,我现在有剑了,还是一把好剑,一把从未出世的好剑,跟您儿子我一样。”

“老爹你说想看我成为一名大剑客。”

话音落下苏年缓缓起身,洒出碗中酒,不再看碑上的名字。

昼夜兼程前,苏年出过村口之时,再度遥望山顶,轻声道:“我会的,老爹。”

夜半之时,延坤县董宅。

虽说在府外看起来十分简陋,可内里实在大有玄机,别来一番洞天,踏足之地皆是选自周边小境出图率极低的斑彩大理玉石,吊梁屋檐全部是上好的万金楠木,屋舍内壁皆是银砖贴就,极致奢华。

不过细想之下也是不无道理,官至四品的实权知府,管辖之地方圆千里,其内豪绅大贾无数,别说光是这些由下至上的层层关系打点,下属谄媚献礼,直接双手捧上各种奇宝的人物他也是数不过来。

古话常说拿钱的不如掌权的痛快,除过面上还得应付的各类监察使节,堂堂知府就是这无论面上还是里子,都称霸一方水土的土皇帝才对。

先前也有秉公执法刚正不阿的清官想要搅搅这趟浑水,后来也不见得落了个全身而退,反倒是全家都让这一身正气给害的乌烟瘴气。上下贯通勾结一气,魏中行省太多大人物伸手支持的董知府实在无人能敌,江湖再大也实在捞不起,也分不明白这衙内之事。

清官是好,也没说不好,可谁说这贪官污吏就治不好这一堂黑白了?天下没了这日日勾心斗角的生意经,其实本就难以玩转。

江湖有江湖的规矩,庙堂自然也有。

自古以来除过权势倾朝的玩火脑残,被一身绣龙皇袍的帝王送下阴间数钱之外,其余大小官吏根本不存在能抖不出的脏事儿,皇城里那位也知道,但就是不明说,为啥?

心照不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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